附錄三 速決與持久

法國戰術家認為攻擊有兩個基礎條件,一為運動,一為射擊(火力)。飛機出現以還,技術上的進步一日千裏,如今空軍已單獨成為一個作戰單位,同時向來最缺乏運動性的遲緩的炮兵,經過摩托化並有坦克戰車的發明以後,它的速度也超過了從前幾十倍。空軍的重轟炸機,將來速度可與驅逐機相等,而驅逐機的速度則因人身生理的限制,不能更有多大的進步,所以歐戰後的軍事發展,專在運動性方面,而火力又是跟隨運動性的增加而增加。

單從戰鬥的工具來說,各國都是向著速字上用功夫,因此現代戰術戰略的趨勢,也自然向著速決方面走去。但從整個國家的立場說來,即所謂全民戰爭的範圍說來,到各國,尤其是持久戰失敗的德國,就注重在“持久”兩字,風行一時的自給主義便是持久戰的根本政策。不過,文章是要從反面看的,我們不能據此認為各國如今以守勢為國策。須知他們一方面高談持久,然而各種戰鬥方式,莫不趨向速決的方面,而持久卻是達到速決的一個門徑。

全民戰爭的痛苦是太深了,負擔是太重了,所以政治家對於民眾的要求雖為持久,軍事家對國家的義務則取速決。不用說空軍戰鬥是速決,海軍戰爭亦然如此,一番會戰可決定全局的勝敗,戰鬥中最有韌強性的就只有陸戰。然而現在陸戰的工具一天快速一天,陸戰裝備的重心,完全集中在所謂快速師團。它的戰術,亦即它的特性,就在出奇制勝。再看現在各國的動員律也是朝著速決的方向走。德法兩國國境建築的要塞,目的在掩護動員,決不想在那裏死守。當年凡爾敦[1]要塞的北方區,正留有一個攻勢地帶。如今德國積極修築高速度行車的國道,也正在守勢中間寄托著一種攻勢。

我們可以說速決主義乃現在實際軍人所追求的目標,這是從這種戰略上的速決中間,發現了軍制亦即國力上的持久問題。須知空海兩軍都是以技術的優越而決定戰鬥的勝利。一國的經濟力量,能否與技術上的發明亦步亦趨,乃軍備上一個根本問題。譬如阿比西尼亞戰爭時期的意大利飛機,現在已成為明日黃花,不能與英國競爭,若將這些飛機一律取消,換上一種現在最理想的構造,經濟上不勝負擔;若用局部改良的輪替法,又怕敵方改良得快,將一輩子趕不上人家。所以現在軍備改良有一個主義,名為“發明唯恐落後,制造唯恐爭先”。就因國力跟不上技術,換一種炮,動輒幾千門,換一種飛機,動輒幾百架,真所謂擲黃金於虛牝,誰都受不了。

掌理國政的人假如輕輕失去了軍事優勢的時機,再要重新恢復優勢,至少要待五年或十年以上。照我個人研究,歷史上陸軍的強大,不能保持二十年,空軍強大,不能保持五年,比較上優勢最易持久的還是海軍。這因為主力艦的建造太費時間,而且海上武力又是反映著一國的經濟力量與民族傳統,這並非五年十年的近功。

總之,現在歐洲軍事的方向固然趨於速決,而政治的痛苦與經濟的困難在於不能持久。它們苦心孤詣的經營,便在尋求速決與持久的平衡,要從此中發現一條新路。

他們要求速決,所以不能講持久;速決是目的,持久是手段。

現在拿歐洲這一種實況來研究中國應循的途徑,我們知道歐洲人從速決主義下發現持久的困難與必要性,至於我們中國目前既需持久作戰,我們就應該在這個決心下,來研究速決的“速”之條件。歐戰法國凡爾敦所以能長久固守的原因,並非由於死守,而在於法國人能利用運動戰的原則,將守軍隨時移動。死守一個陣線,無論設備如何鞏固,在今日火力下仍可使整個戰線頃刻毀滅。去年比爾波鐵環的防禦,建築的時間費去九十小時,而摧毀的時間,只經九小時。

當年法德火力同等,而法國守勢戰尚非扼據一線的死守,何況火力平常不占優勢的我國?所以在一個持久戰區之內,反而是用了運動戰可以達到持久的目的。簡言之,這便是以攻為守。假如拘之於形式上持久的一線死守,是必然不能達到持久之目的,現在德國有步步為營的退卻法,就是寓死守於運動中。

一支部隊的火力要與運動力等同,沒有運動力的火力,可名為死火力,所以要達到持久固守之目的,應以增加運動性為唯一條件。前方作戰的部隊至少要能夠自己指揮後方的給養。我們裝備完全的兵團差不多與德國步兵團相像。但德國步兵團後方直屬的車輛,就有一百三十輛之多,假如每團加上防禦戰車,更需增加七十余輛汽車,才可使一團的火力得到適當的發展與運用。至於一師作戰單位的大輜重與炮兵輜重都沒有算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