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最近世界之國防趨勢

第一章 世界軍事之新趨勢

敘言[1]

龔孟希兄因為我剛從歐洲道由美洲歸來,《軍事雜志》又適以此題征文,乃轉征及於我,起初很高興,但執筆的時候,忽覺頭痛,何以故?因為對著題目一想,就有兩種深刻慘痛之思想隱現於腦際:(1)不錯,我是剛從歐洲回來,可以曉得現在最近世界軍事的形勢;但是我所見的事,所讀的書,是一九三六年的,卻都是一九三五年活動的結果;譬如我目前,所有最新的軍事年報,題目是一九三五年的世界軍備,而內容所說的,卻是一九三四年的實跡,在我為新,在彼為舊,拾人唾余,以自欺欺人,良心上有點過不去;(2)德國的遊動要塞(就是國道)一動就是幾萬萬馬克;法國巴黎的工廠搬家費(為防空故),一動又是幾萬萬佛郎[2];到最近的英國白皮書,那一五萬萬磅的,更可觀了!軍事之所謂新的就是建設,在今日中國,幾乎沒有一件,是固有經濟力所擔任得起的;那麽談新趨勢,豈不是等於“數他人財寶”,說得好聽,做不成功——但是後來,這兩種苦痛,到底用兩句成語來解決了,第一句是:“溫故而知新。”第二句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所以征文的題目,是“新”趨勢,我卻要談幾件“故”事。征文的題目是“軍事”之新趨勢,我卻要談一點“經濟”的新法則,如果責備我文不對題,我是甘受的。

故事先從普法戰爭說起:第一件是師丹[3]這一仗,拿破侖第三[4],以皇帝名號,竟投降到威廉一世之下做俘虜。他投降的時候,說一句話:“我以為我的炮兵是最好的,那知道實在是遠不及普魯士,所以打敗了。”拿破侖倒了,法國軍人可是鏤心刻骨記得這句話,於是竭忠盡智的十幾年工夫,就發明了新的管退炮,這種快炮在十九世紀末,震動了歐洲的軍事技術家,德國也自愧不如,所以改良了管退炮之外,還創造了野戰重炮來壓倒他。但是俗語說得好:“皇天不負苦心人。”法國軍人,以眼淚和心血,發明的東西,到底有一天揚眉吐氣,時為馬侖戰役之前,德國第一軍、第二軍從北方向南,第三軍從東北向西,用螃蟹陣的形式,想把法國左翼的第五軍夾住了,整個的解決他,法國左翼知道危險,向南退卻,德國卻拼命的追。在這個危期中,法國第五軍右翼的後衛,有一旅炮兵乘德國野戰重炮兵不能趕到之前,運用他的輕靈敏捷的真本領,將全旅炮火摧毀了德國一師之眾,橫絕的追擊不成功,害得今天魯屯道夫老將軍,還在那裏嘆氣說:“誰知道法國拼命後退,包圍政策不能成功。”[5]而貝當將軍,因此一役,卻造成了他將來總司令之基礎。我們要記得有人問日本甲午戰勝的原因,日本人說:“用日本全國來打李鴻章的北洋一隅所以勝了!”

所以拿破侖敗戰的是“故”,管退炮的發明是“新”,由管退炮而發展到野戰重炮是由“新”而後“故”。而法人善於運用野炮,收意外的奇功,則又是“故”而翻“新”。

普法戰爭的時候,鐵道在歐洲已經有三十幾年的歷史了!老毛奇領會了拿破侖一世之用兵原理,便十二分注意到鐵路的應用,將動員與集中(戰略展開)兩件事,劃分得清清楚楚。於是大軍集中,沒有半點阻害。但法國當時,也有鐵路,也知道鐵道運輸迅速,卻將它來做政治宣傳材料(法國當時想從速進兵萊茵,使南德聽他指揮),不曾把它組織的運用動員與集中,混在一起。預備兵拿不到槍,就開到前線,拿了槍,又到後方來取軍裝,鬧得一塌糊塗;所以宣戰在德國之先,而備戰卻在德國之後;法國的主力軍,不到兩個月就被德軍解決,這是法國軍人的奇恥大辱,所以戰後就添設動員局,參謀部也拼命研究鐵道運輸法,結果不僅追上了德國,而且超過他,發明一件東西,名曰調節車站制,這調節車站的作用是怎樣呢?譬如鄭州是“隴海”“京漢”鐵路的交叉點,這鄭州就是天然的調節車站,這個站上,有總司令派的一位將官,名曰調節站司令官,底下有許多部下,必要時還有軍隊(為保護用),部下幕僚多的時候,可以上千,他所管轄的路線,有一定區域,在他桌上有一張圖,凡區域內的車輛(此外軍需品等不用說)時時刻刻的位置,一看就可明白,所以總司令部,調動軍隊的命令,不直接給軍長師長,而直接下於調節站司令官,站司令官接了總司令的命令,立刻就編成了軍隊輸送計劃,這張計劃,只有站司令部知道,他一面告訴軍長,第一師某團應於某日某時在某站集合,一面就命令車站編成了列車在站上等候軍隊:這種辦法,不僅是簡捷便利,而且能保守秘密,這是歐洲大戰前法國極秘密的一件鴻實(可是曾經被一位日本皇族硬要來看過),果然到了馬侖一役,發揮了大的作用。福煦將軍之第九軍,就是從南部戰線上抽調回來而編成的,要是沒有這調節站的組織,南部戰線抽出來的軍隊,趕不上救巴黎,戰敗之數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