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李子安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帶著徒手的殘部,回到吉林市。

馬明金所部夜襲拉法鎮,不但震驚了吉林市,連關東軍司令部,滿洲國的執政溥儀都聞知色變,新京的日文報紙驚呼:悍匪呼嘯山林,神出鬼沒,已成一大頑疾,日滿討伐鐵錘砸跳蚤,收效甚微……

酒井被叫到關東軍司令部,剛上任沒到半年的大將司令官菱刈隆,賞了榮升少將沒到半年的酒井兩個耳光,在日本軍中,上級扇下級耳光,那是正常現象。將官對將官,都想表現出紳士風度,頂多責罵,大將扇了少將,可見菱刈隆氣急敗壞的程度。酒井好不羞愧,又一想,也不怪菱刈隆發火,拉法鎮距蛟河縣城那麽近,居於山外,有重兵駐紮,義勇軍竟未傷一兵一卒,殺死數十名日軍,滿軍一槍未放被繳械,這豈不成了笑談。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酒井把從關東軍司令部帶回的一腔怒火,都撒到李子安身上。

李子安見過吉林省警備司令官兼滿軍第二軍管區司令官吉興,自請處罰,不料吉興閃爍其詞,說他現在只負責外圍作戰部隊,暗示他去找熙洽,李子安說他沒臉去見熙洽,但他又知道熙洽若不替他說話,恐怕……正在猶豫之中,憲兵隊長犬養奉命將他及隨他回來的軍官,全部逮捕。

酒井把拉法鎮損失的文字材料和對李子安等人懲辦意見,在送報關東軍司令部前,找到熙洽,因為熙洽還兼著吉林省的省長,竟管他很少過問省內軍務、政務,但其應擔的責任,他是推不掉的。

熙洽拍著桌子,大罵:“李子安這個混蛋,他的團長是咋當的,兩個整編連,幾百號人,就這麽沒聲沒響地讓義勇軍給連鍋端了?窩囊廢,頭排的窩囊廢,這回非得好好整治整治他不可……”

酒井:“熙省長說得對,現在滿軍士氣低迷,常有嘩變事情發生,但成排建制嘩變,又裏應外合,造成我們帝國軍人傷亡這麽多的事例,還是很少見的,所以說,關東軍司令部明令,決不姑息,一定嚴加懲處。”

熙洽附和著:“對,一定要嚴加懲處,依我看,李子安連降三級,其他軍官就地免職,都給我下到班裏扛槍去。”

酒井:“這是你的決定嗎?”

熙洽在日本人面前,包括在酒井面前,比以前乖巧多了,他眼珠轉動著問:

“不,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我……我還是尊重你的意見。”

酒井把卷宗推到熙洽面前:“請省長過目。”

熙洽草草看了看,驚詫地:“槍斃這麽多人,處理的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酒井:“重嗎?熙省長,你應該知道,我們帝國軍人死了幾十人,滿軍只死了一人,這不說明問題嗎?”

熙洽:“你……你懷疑李子安通義勇軍?”

酒井:“你說呢?”

熙洽:“這不可能,李子安是我一手提攜起來的,對我忠心耿耿,說他通義勇軍,絕對不可能,再說了,他要是真通義勇軍,還敢回來嗎?”

酒井臉色陰沉地:“熙省長若能擔保李子安的清白,請你給菱刈隆司令官打電話,直接說明。”

熙洽立時明白了,酒井這是想殺雞給猴看,或者說,是布置個陷阱,讓他跳,給菱刈隆打電話?人們都說他熙洽反復無常,誰不知道這個菱刈隆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別說為李子安,就是為他的親爹,這個電話,他不敢、也不會打的。

酒井就是想給熙洽以難堪,他已知道在鄭廷貴來新京告禦狀,熙洽私下會見鄭廷貴,至於熙洽說了什麽,鄭廷貴死了,無從查起,但熙洽肯定沒起好作用。他早就想報復熙洽,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我知道李子安曾是你的護兵,是你的親信,但為了帝國的利益,為了滿洲國利益,為了整肅軍紀,我們不能講個人感情……”

熙洽對酒井恨之入骨,但他也深知,隨著滿洲國進一步奴役化,別說他,就連“執政”溥儀,都沒有了與日本人抗衡的本錢。

酒井說話越發難聽了:“三國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故事,想必你是知道的吧?雖然你稱不上是諸葛亮,但這個馬謖非殺不可。”

熙洽被逼得沒退路了,結巴地:“該……該殺,李子安這個敗類,該殺。”

酒井笑了,笑得很友好:“閣下深明大義,我十分敬佩,請你簽字吧!”

熙洽一怔:“簽字,簽啥字?”

酒井點指著卷宗:“這是對李子安等人的判決書,你是吉林省最高長官,必須有你親筆簽字,我們才能執行。”

熙洽心裏暗罵酒井,表面又不敢表現出來,支吾著:“這……既然你準備上報關東軍司部,還是請關東軍司令部裁決吧!”

酒井咄咄逼人,竟拿起筆,塞到熙洽手中:“關東軍司令部批示下來,這個死刑令得由你來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