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絕處逢生,徐蘭香得救了。

原來這個大當家,真的就是當初大老徐以身相許,心心相印,被大老徐救下性命,後來,背著熙洽,在烏拉街偷情,險些喪命的葉傻子。

徐蘭香若說對葉傻子熟悉,那也是多年前了,稍有記憶,就是那一張黑臉,若在路上碰個照面,不細瞧,興許都認不出來,可是,當下她卻一眼辨識出來,又沖口喊出來,說白了,就是一種感應。

葉傻子也認出徐蘭香,這因為大老徐在他心中已留下磨不去的痕跡,而徐蘭香與姐姐極相象,況且,他與大老徐相好時,不止一次見過徐蘭香:

“蘭香,你是蘭香……”

徐蘭香猶如見到親人,眼淚差點流下了。

葉傻子手忙腳亂地,親自解開繩索,雙手扳扶著徐蘭香的肩頭,非常的激動,此番舉動,足見他與大老徐情義之深。

接下來的場面,自不用細述,葉傻子所率的綹子,喜慶得趕上過年了,大擺酒席不說,綹子裏,四梁八柱,排得上名號的漢子,輪流過來給徐蘭香敬酒,尤其是麻杆,自罰好幾碗,賠罪,說有眼不識泰山。

徐蘭香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反回敬麻杆一碗,客套說沒有麻杆,見不到葉大哥。這話讓麻杆好個興奮,誇贊徐蘭香不愧是大地方的人。徐蘭香笑了,她現在再看麻杆,面目已無猙獰之色不說,還有些可親可愛。

葉傻子知道徐蘭香急於想見到馬明金,不便挽留,怕徐蘭香胡闖亂撞,再遇風險,親自送徐蘭香去義勇軍營地。

徐蘭香從葉傻子口中得知,馬明金所領導的義勇軍,是這一帶最大武裝,山裏大小胡子綹子,一敬重義勇軍打鬼子,二懼義勇軍戰鬥力強,與義勇軍多有往來,友好相處。葉傻子說,他參加過馬明金召開的抗日聯合會議,跟馬明金很熟悉。問到葉傻子是怎麽當上胡子,葉傻子說,幾年前,大老徐救下他的命,他離開吉林市,沒有別的出路,投奔與他有交情的綹子,後來,另拉杆子,另立山頭。令徐蘭香奇怪的是,葉傻子沒問起姐姐,就好像徐蘭香不是他老相好大老徐的妹妹。徐蘭香有意提到姐姐,葉傻子岔過話頭,說那都是過去的事兒子。莫非葉傻子當上胡子,改變了本性?不,徐蘭香從葉傻子待她的熱情及親情,看得出,葉傻子對姐姐的一往情深,他不說,大概是不想觸及過去的傷痛吧!

義勇軍活動範圍廣闊,營地卻不大,且不局限在一個區域,而是分布在各個山頭和不同的山屯,這樣既可集中行動,又可獨力作戰。把部隊化整為零,以小隊為單位,靈活機動,符合山區的特點。

馬明金親率一個大隊,近百余人,駐紮在一個屯內,隊部設在屯邊院子裏。

徐蘭香見到朝思暮想的馬明金,按常理,應該激動得熱淚盈眶,或依她的性情,會無所顧忌撲到馬明金的懷裏,可是這種局面都沒出現,而是,呆若木雞,第一個反應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是她晝思夜想的明金哥嗎?

馬明金披件破大衣,面目黝黑不說,兩鬢和下頦胡須如雜草叢生,幾乎把整個臉都遮蓋住了,頭發也蓬亂無序,倘若說他如同野人,絕不為過。

“蘭香……”

溫情的呼喚,把徐蘭香叫醒了,也就是這銘刻在心靈深處熟悉聲音,還有馬明金走動時,需先用力向前甩動傷殘的右腿,使徐蘭香意識到,她確實來到戀人身邊,她笑了,淒美而又慘然地笑了。

馬明金一把拉過徐蘭香柔嫩、滑潤的小手,緊緊地握住……

徐蘭香只覺一股暖流,湧入心懷,彌漫開來,她兩腿,不,整個身子都在發軟,如果不是尚有一絲清醒支撐著,她真的會癱軟下來。

周圍的人,悄悄地散去,馬明金與葉傻子寒暄幾句,有參謀人員把葉傻子接走。

徐蘭香不知怎麽走進屋子裏的,待她含淚喊出明金哥時,她早已死死地抱住馬明金,依偎在那寬厚的胸懷裏。

空氣凝固,時光靜止。

徐蘭香又是一番仔細地端詳:“明金哥,你老了……”

馬明金還是跟以前一樣兒,話不多:“是嗎,那你管我叫小老頭吧!”

徐蘭香:“不,我不管你是不是小老頭,反正我還叫你明金哥……明金哥,你知道嗎,自打你跳江跑了,我天天想你,做夢都想你呀!”

馬明金:“我……我也做夢,我……我是做夢也沒想到你會來啊!”

徐蘭香又使出特有的脾氣:“你不高興我來?”

馬明金:“不,不是,我擔心路途遠,不安全,萬一讓日本鬼子查出你的身份,你的去向,那有多危險啊!”

徐蘭香揚起脖頸:“只要能見到你,死我都不怕!”

馬明金輕聲嘆息,不好再說什麽了,是的,他是鐵打的漢子,可這並不說明,他沒有柔情,當徐蘭香從天而降,他心中湧起,除了百感交集,更多的是甜蜜,他羞於開口的是,在這大山裏,在戰鬥的間隙,在不眠的黑夜,每每想起徐蘭香,他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其實也無需表白,他與徐蘭香一樣,都已將對方溶化在骨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