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半月後,馬萬川得以釋放。。

酒井碰了一鼻子灰,不,應當說他一箭三雕之計,事倍功半,起初他的如意算盤是:一、除掉鄭廷貴,以免吞貪鄭廷貴古董財物的事情敗露。二、嫁禍於馬萬川,置馬萬川於死地,解其心頭之恨。三、伺機將馬萬川在吉林市的商號,歸於自己名下。然而,機關算盡,事與願違,鄭廷貴除掉了,馬萬川也抓到憲兵隊,接下來,發生的三件事,令他撓頭,迫不得已草草收場。首先,明金娘以命救夫,很快,馬家大院的老太太,撞死在日本人刺刀上,傳遍整個吉林市,甚至新京商界及部分人士也有所聞,此舉,足證明,馬萬川的清白。第二件,也就在明金娘慘死兩天後,吉林市也是省城的商會,近百家商號的掌櫃,聯名出具保書,甘當馬萬川的保人,一致認為馬萬川品行端正,德高望重,不可能做出謀害親家卑鄙齷齪之事。這是“隆”字號總官,老喬奔走遊說,當然了,好多商號掌櫃打心眼敬佩馬萬川,樂意相助。同時,“隆”字號也放出話,經營不下去了,要全部關門謝客。誰不知道馬家的“隆”字號,占據著吉林市商界大半壁江山,一旦關閉,整個市面都將蕭條下去,這個責任,傳到新京,傳到關東軍司令部,不是酒井能擔得起的。第三件,酒井有新京及關東軍司令部的朋友,傳過話來,說鄭廷貴去長春朝聖,雖未見到執政溥儀,據說溥儀已聞聽此事,不用說,鄭廷貴在新京曾見過熙洽,試想,熙洽與他本來面和心不和,豈能守口如瓶?反之,熙洽聽說吉林市商會具保一事,他還身兼著吉林省省長,打電話給酒井,旁敲側擊,提醒酒井,不要把事情鬧得不可收場。還說滿洲國初建,人心穩定,市面繁榮,這不但是執政的願望,也是關東軍既定的方針……酒井本來就是個老牌的特務,現在堪稱政客,一孰輕孰重,他豈能掂量不出來?

馬萬川回到荒涼的家中,在他看來,家中缺少了明金娘,就是個荒涼。他呆然地坐在空蕩蕩屋子裏,到不是整個人精神垮了,而是心裏有說不出的悲涼。

馬明玉跪伏在父親膝前,哭述著。

徐蘭香站在一邊,淚水漣漣。

馬萬川嗓子沙啞,問女兒,明金娘是怎麽發葬的,還有女兒的公公鄭廷貴。

馬明玉說,母親停放七天,見父親還未有音信,她只好將母親送至城外,馬家墳地,入土為安。她說沒有張揚,沒有講究排場,但自發送殯的人很多,親朋好友自除外,多是些不相熟的人,她說,若沒有徐蘭香幫忙張羅,她恐怕早昏了頭。

“孩子……”馬萬川沖徐蘭香只喊出這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馬明玉又說,公公的葬禮辦得相當隆重,吉林市有頭有臉的旗人,幾乎都來了,鄭廷貴是喜歡結交的人,朋友自然多,酒井也來了,在棺材前,裝模作樣三鞠躬,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天知道,即便有淚,也是鱷魚的眼淚。還有,鄭家幾輩人供奉康熙爺賜給的免死牌和那件帶血的黃馬褂,丈夫鄭永清放入父親的棺槨裏,他說父親地下有這兩件至尊的傳家寶陪伴,心裏踏實……

馬萬川:“你公公一輩子喜歡拋頭露面,死了,也該讓他風光風光……”

馬明玉放聲痛哭說,公公離去,鄭家原有生活秩序都亂了,母親慘死,更讓她悲痛欲絕,她說已無暇也無心思顧及鄭家了,她說若不是念及父親,還有兩個親生的骨肉,她真想隨母親而去……

馬萬川心如箭穿,聽到這兒,他再剛強,也禁不住熱淚盈眶,只是他努力不讓淚水溢流出來罷了。

徐蘭香攙扶起馬明玉,用手巾給馬明玉擦淚,低聲叮囑,老人風燭殘年,所承受的打擊更大,讓馬明玉控制下自己的情緒。

短暫敘說後,是短暫的沉默。

馬萬川:“永清呢?他咋樣兒?”

徐蘭香知道馬萬川一定會問起自己姑爺的,她沒想到馬萬川會這麽問,足見馬萬川已預想出姑爺的尷尬心境。

此刻,聽到父親的問話,馬明玉心更揪成一團,她本不想對父親隱瞞,但還是做了違心的回答:

“他……他病了……”

馬萬川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看出女兒難處,但絕不會點破:

“噢,病了?唉!遇到這麽大事兒,他能不病嗎!”

馬明玉的淚又要落下:“他……他說過些天來看你。”

馬萬川:“看啥看,還是抓緊把病治好吧!”

“大爺兒,你老先上炕躺著靜養一下吧!”徐蘭香望著眼前可敬的老人,差點把爹字喊出口,是啊,她確實早已把馬家大院當成自己的家,把馬明金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爹娘,可是,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

馬萬川轉向徐蘭香:“孩子,我知道你沒少費心,大爺啥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