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3/8頁)

石老先生腰杆挺直,說話聲如洪鐘,他似乎看出馬萬川的疑惑,笑著說:

“馬掌櫃,一向可好啊,你心裏不要犯嘀咕了,我這是不請自來,一是探望下貴公子,二是討碗茶喝。”

馬萬川豁然明白了,老先生是來義診的,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禁不住躬下身子,這對他來說也是很少有的:

“老先生長我十歲有余,猶如我的老哥哥一樣兒,若不嫌棄兄弟,老哥哥在上,請受兄弟一禮。”

石老先生忙托住馬萬川的手,笑著說:“萬川老弟,見外了,見外了……”

馬萬川尊崇地:“老哥哥,屋裏請,屋裏請。”

石老先生一生行醫,耿直善良,當聽說馬明金的事情,憑其樸素的情感,俠義心腸,既痛恨日本人,又同情馬明金,與兒孫談說起馬明金,掩飾不住內心的敬佩,決意來馬家替馬明金療傷。兒孫想代勞,他說想親眼看看打日本人的英雄。

馬明金回家已是三天,身子虛弱,時而清醒,時而昏睡,不過,見到石老先生,他掙紮著想支起身子。

石老先生快步上前,雙手扶住馬明金的肩膀,連聲說:“英雄別動,英雄別動,你現在是病人,無需客氣。”

馬明金的嗓子還是殘破沙啞,即便說出話,外人也聽不太清楚,這都是日本人灌辣椒水造成的。

石老先生不但骨傷治得好,對皮外傷也有一套,他解開馬明金右腿的繃帶,仔細察看著,知道手術是霍一刀做的,應當說做得相當不錯,只是粉碎的膝蓋骨沒有完全復愈,愈合後,膝關節不能回彎活動,整個右腿都得處於僵硬狀態,那樣的話,右腿基本也就廢了。他兩手撫探著,讓馬明金忍住疼痛,馬明金點點頭,這點痛與日本人的酷刑比起來,根本算不上痛。老先生雖年近八十,手卻十分的有力,一連串的拿捏,隱約都能聽到碎骨在響,再看馬明金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可見有多麽的疼痛,

馬明玉與徐蘭香各拿一條手巾,不住地給馬明金擦著汗珠。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了,石老先生的手,慢慢地停下,長舒一口氣,舉起大拇指說:

“關公刮骨療傷,不過如此,你一聲不吭,真乃英雄也!”

徐蘭香遞上毛巾,馬明玉端上一碗茶。

石老先生只接過毛巾凈凈手,茶沒有喝,又仔細察看起馬明金身上其他傷處,完畢,他讓人取來筆墨,洋洋灑灑寫下幾個字,馬萬川以為是開的藥方,接過單子一看,卻是寫給骨傷診所藥房的條子。

“這骨傷和外傷我心裏都有譜了,回去我叮囑我家少的,在診所備下藥,到時候,你們派人按時去取就行了。”

馬萬川:“老哥哥,大恩不言謝,我就不說啥了。”

石老先生:“不過我可有言在先,這診費和藥錢我是分文不收,你們只管按療程取藥就是了。”

馬萬川急忙說:“老哥哥,這可使不得,你老親自登門給犬子診治,我就感激不盡了,這車馬費,我是一分不能少。”

石老先生呵呵一笑:“馬掌櫃,你馬家大院不缺錢,這誰都知道,可我要是為了錢,我不會來的,我敬佩你少的英雄壯舉,能為英雄做點事兒,老夫我心裏高興啊!”

馬萬川知道若再提錢,俗氣不說,也會惹得老先生不悅:“老哥哥,上房的龍井都沏好了,這茶你老不能不喝吧?”

“哈哈,這茶是一定要喝的。”石老先生說著,又俯下身,拍了拍馬明金:“好好養傷,我回去給你的單子裏再加幾味藥,一準讓你再站起來,別的我不圖稀,我要讓日本人看看,咱們中國人有的就是個骨氣,唉!我和你爹都老了,我們要是年輕,倭寇殺上門來,我們也不會坐家等死的。”

馬明金心情再激動時,都沒掉過淚,聽了石老先生這番話,他眼中泛上淚光,雖說不出話,但堅定地點點頭。

在場的每個人,看著石老先生,自然都是肅然起敬。

一個月後,馬明金能坐起來,也能說出話了,稍累一些,喘息、咳嗽,這是辣椒水把肺嗆壞了,石老先生特配幾副湯藥,說還需靜養一段時間,才可痊愈。

徐蘭香幾乎天天長在馬家了,最初與馬明玉晝夜兼顧,現在馬明金好多了,馬明玉不住在娘家,她一個姑娘家,單獨留宿有些不妥,所以,她便改為白日來到馬家,比往昔在軍需處上班,都準時準點。

馬明玉的孩子有老媽子帶著,心思都放在哥哥身上了,不過,現在徐蘭香一來,她就溜號了,這是她故意的給徐蘭香和哥哥創造機會。

馬明金對徐蘭香的感激之情,自不用說了,在他從憲兵隊被擡出來,昏死昏迷,直直到後來的朦朧,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在他的身邊,在他的眼前,包括在他的潛意識裏,總有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晃動著,忙碌著。他似乎知道她是誰,又辨不清她是誰,待他完全清醒後,他明白了,看似幻相的東西,其實早已牢印在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