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熙洽在徐蘭香的變相逼迫下,無奈地去找小磯國昭,過後,心裏又悔又怕,悔的是不該為馬明金求情,假如獲得自由的馬明金再生出什麽事端,他有推脫不了的幹系,這等於有個把柄握在小磯國昭的手裏。怕的是徐蘭香竟敢說出炸憲兵隊的話,以她的性格,說不定以後要給他惹出多少麻煩。幾天後,他為此專門回到吉林市,一進家門,氣急敗壞地沖大老徐嚷著,把徐蘭香找來,他要好好的教訓教訓她。

大老徐事後才知道妹妹去新京找了熙洽,她見熙洽真的動氣了,忙賠上笑臉:

“救人一命,積德行善……再說了,你不是她姐夫嗎,她不求你,求誰?看你氣得這樣,犯得上嗎?”

熙洽氣怵怵地:“她那是求嗎?她那是威脅,我才尋思過味了,她是用炸憲兵的事兒來嚇唬我,今個兒我回來了,就是想她去炸,我看她有幾個膽子。”

大老徐:“她打小就那麽任性,你跟她叫啥真兒?行了,行了,別生氣了,我知道你回來,給你燉了你愛吃的豬爪,還有紅燒海參……”

熙洽:“吃個屁,我氣都讓她氣飽了。”

大老徐把那張噴香的臉湊上來,笑嘻嘻地說:“你們老爺們兒就是火氣大,等晚上,我讓你好好出出火。”

熙洽余怒未消地,氣哼哼地:“你們這姐倆兒,一個軟的一個硬的,我……我早晚得坑在你們手裏。”

大老徐稱不上是風塵女子,絕對風流成性,對付男人,其火候,絕地掌握得恰到好處,她不失時機的冷下臉,柳眉一挑,身子一扭:

“咋的,你還沒完沒了?我們姐妹還能求著你啥?平時喝點尿騷酒,總吹你是財政總長,有天大的能耐,這讓你說句話,救個人,你看你,事兒辦完了,還不依不饒的,你這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嗎?”

熙洽:“救人,救人,你沒看看她救得是誰,那姓馬的可是反滿抗日分子,是日本人好不容易抓住的要犯。”

大老徐骨子時就有個不講理的勁兒:“啥要飯不要飯的,大街上要飯的多了,日本人都能抓去?”

熙洽:“你少跟我胡謅八咧,我說是反滿抗日的要犯,不是要飯花子……”

大老徐:“我大字不識一個,聽不懂你說的是啥。”

“你們姐倆兒呀,凈說昧心眼子的話,我算服你們了。”熙洽回來本想沖徐蘭香發泄一番,現在看來,大老徐這一關就過不去,他長嘆一聲。

大老徐能掌握好分寸,見好就收,撲哧笑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看你這氣性……等過陣子,我好好替你罵她一頓。”

熙洽:“她呢?我咋沒見著她人影兒呢?”

大老徐:“這幾天就不著家,也不知她忙些啥……”

熙洽:“又去馬家大院了?”

大老徐心知肚明,但還是支吾著:“她……她沒說,我……我也沒問……”

熙洽不需再問了,徐蘭香肯定在馬家大院,一想到這兒,他更加後悔不該為馬明金說情,這要是馬明金賊心不死,重操舊業,徐蘭香若執意嫁給馬明金,日本人生性多疑,細究起來,他縱有千張嘴也難以說清……

徐蘭香連日沒回家,確實是在陪伴著馬明金。

馬家大院與酒井的契約,放在中間人鄭廷貴手中,說好了,見到馬明金後才算有效。馬萬川與明金娘在家裏焦急地等待著。馬明玉和丈夫及馬明滿、鄭心清,還有徐蘭香,來憲兵隊門外,接馬明金。眾人翹首以待,好一會兒,小野帶著幾個憲兵,半拖半擡著馬明金走出來,扔在地上。人們呼啦地圍上去,俯下身,一時間都認不出馬明金,只見馬明金渾身是血,沒一塊好地方,右腿血肉模糊,臉腫得都變形了。馬明玉最先認出這是哥哥,撲過去,抱住哥哥的頭,號啕大哭。徐蘭香顧不及自己姑娘的身份,蹲在馬明金身邊,抓住馬明金的手,淚水奪眶而出。鄭心清也忍不住啜泣著。馬明滿沒有流淚,神情是悲戚的,頭低垂著,不知是恨,還是怕,反正手一直在顫抖。鄭永清幾乎是跪在馬明金身邊,他預料到,馬明金在憲兵肯定要受到嚴刑拷打,沒想到會折磨成這樣,他用手試探著馬明金鼻翼,有微弱的氣息,哽咽地叫聲大哥。而後,他站起來,盯視著站在一邊的小野,強抑憤怒地說:

“你……你們不覺得你們太過分了嗎?”

小野冷若冰霜地:“鄭團長,不,鄭營長,他是義勇軍的指揮官,我們沒殺他,這已是關東軍的寬厚,而你是滿軍的軍官,請注意你的情緒。”

鄭永清無話可說了,也知道再說下去,只會自取其辱。是啊,他是一個受日本人制約的滿軍軍官,說白了就是變相的奴才,奴才跟主子欲討個公道,可能嗎?來前,馬明玉考慮到丈夫現在的身份,怕日本人日後找麻煩,勸阻丈夫在家等候。鄭心清執意不肯,拋開他與大舅哥親如兄弟的關系不說,他若連接自己大舅哥的勇氣都沒有,那可真枉做了一回老東北軍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