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關東軍把溥儀偷運到東北後,其既定的所謂新國家,漸漸地拉開序幕。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日,準備在沈陽召開東北民眾代表會議。為即將建立的國家,制造一場民意運動。在此之前,各地制作了大量傳單,標語,籌備各省、市、縣代表會議。總之,這個醜劇緊鑼密鼓地開場了。

吉林省代表團的首腦是熙洽,想到馬上要晉見朝思暮想的皇上,他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有一次在大老徐家,喝點酒,竟掉下淚。大老徐說熙洽,不就是見個小皇上嗎,他還沒有你歲數大呢,這樣值得嗎?熙洽說這是真情表露,說著竟哭出聲了。大老徐取笑說:你爹死你可能都沒這麽哭過。氣得熙洽抹了把鼻涕,把大老徐好個罵。

還有激動得睡不著覺的人,這就是鄭廷貴。熙洽代表官府。他代表民間。想自己虛度五六十年,連個世襲封號都沒撈著。雖有時以本王自居,其實他知道那是子虛烏有。這個代表可不是浪得虛名。酒井說名單已報給皇上,想皇上都能知道他鄭廷貴了,這是何等的榮耀,給祖宗那件黃馬褂和免死牌上香,斷然不可缺少。驀地,他萌生這樣一個念頭,要是把血染的黃馬褂套在長袍外面,手上捧著那塊免死金牌。出現在皇上面前,嘿,其威風自不用說,恐怕皇上……他一時還真想不出,皇上見到了,會什麽樣的表情。

馬明玉知道公公這個想法,當個笑話,告訴丈夫,丈夫可沒當笑話聽,他忙勸父親,千萬不能帶上這兩樣東西。鄭廷貴不解地問為什麽。鄭永清本想說這個會議是日本人組織召開的,參加者不過就是搖旗呐喊,做個樣子罷了,又怕父親聽了,表現出對日本人的不滿,惹來麻煩,便說這兩件東西是鄭家的傳家及鎮宅之寶,要是丟了,後代將如何瞻仰?鄭廷貴說除非他命沒了,不然怎麽會丟呢?鄭永清見說不通,勸父親跟嶽父商量一下。他知道父親好多事都聽從嶽父的,他常聽或看到父親與嶽父爭執個事兒,父親話多,嶽父話少,到最後,還是父親依從嶽父。馬明玉對這個現象也覺得奇怪,有一次,她問公公為什麽會是這樣,公公半開玩笑說:可能年輕時,被你爹欺負住了,落下病根,到老也改不過來了。

鄭廷貴真的來征求馬萬川意見,晉見皇上,在他看來,這是天大的事兒,馬虎不得。

馬萬川:“你這輩子最榮光,最露臉的是不是就這件事兒?”

鄭廷貴認真的回憶著:“應該是吧!”

馬萬川正色地:“那這黃馬褂要是不穿出去,誰知道你祖上的功德啊!”

鄭廷貴頓時精神煥發:“老哥哥,你這話可說到我心坎上了,看來,永清讓我來請教你,這真請教對了。”

馬萬川:“還有那塊生死牌子……”

鄭廷貴:“免死牌!”

馬萬川:“管它啥牌子,我估摸著,那個小皇上興舉許都沒見識過……”

鄭廷貴思忖著:“他這個歲數兒,上哪兒能看過呀,可聖祖爺的禦筆,他應該能認得的,你說皇上要是……”

馬萬川打斷鄭廷貴的興致:“不過,我得提醒你,就怕你還沒擠到皇上身邊,皇上近前的侍衛,一頓亂棍把你打出來。”

鄭廷貴一怔:“打我,為啥打我?”

馬萬川:“人家看你這身打扮,還不以為要飯花子,闖進大殿,不打你,打誰呀?”

鄭廷貴:“你……你這話是啥意思?那……那我是穿啊,還是不穿啊?”

馬萬川不想再逗趣了:“我說你這個大辮子,這都啥年月了,就算你們那個小皇上能復位,你祖上也不過是個四品護衛,在你們大清算個啥官,你不還知道啊?再說了,你穿上那玩意,像個小醜似的,你覺得光宗耀祖了,人家還不拿你當瘋子啊?”

鄭廷貴連呼馬萬川大不敬,還說馬萬川不是旗人,不知皇上禦賜的黃馬褂在旗人眼裏的分量,不過,細細想來,馬萬川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最後,他還是決定不穿黃馬褂,不捧免死牌了。

馬萬川早就想勸鄭廷貴退出請願團,可他知道勸不動鄭廷貴,只好旁敲側擊,提示、提醒鄭廷貴,在這場復國擁帝鬧劇中,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到頭來,碰得頭破血流。可是鄭廷貴心意已決,他的話起不了太大作用。但作為老朋友,又是親家,有些話他不能不說。

“大辮子,我也是打清朝過來的,對你們八旗的事兒,知道的不比你少,我總想問你,你們鑲黃旗算皇族嗎?”

鄭廷貴脖子立時挺拔起來:“我們鑲黃旗最早是太宗皇太極親率,那要不是皇族,誰是皇族啊?”

馬萬川:“就算是,那也是旗主稱得上皇族啊,你祖上,不過鑲黃旗中一個當兵的,跟皇族能搭上邊嗎?這事兒,我說不大明白,你自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