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月十五過後,新任東北邊防軍副司令長官,吉林省主席張作相,返回吉林市。

張作相,字輔忱,遼寧錦西義縣人,貧苦出身,只讀三年私塾,十六歲那年,同族的堂兄遭仇人殺害,他怕被牽連,流落到奉天一帶,農忙時給大糧戶打短工,農閑時進城裏當泥瓦匠,掏炕抹墻,吃盡苦頭,常受人欺辱,流離顛簸的生活,使他深覺世道的不平,遂產生了鋌而走險,改變人生的念頭。打定主意,他偷偷地溜回老家--南雜木林子村,夥同一個同村人,打死了殺害堂兄的那個惡人,隨後,拉起杆子,落草為寇,第二年,二十歲的張作相,帶著二十人,來到新民府八角台村,投奔了同是胡子出身的張作霖,兩人合在一起,近二百余人,組成了“保險隊”。也許是天意,兩人不同宗,又無血緣關系,卻同姓張,同有個作字,所以倍感親切,自此,成為生死弟兄。六年後,張作霖兵強馬壯,獨霸一方,在張作霖的提議下,以年齡為序,馬龍潭、吳俊升、孫烈臣、張景惠、馮德麟、湯玉麟、張作霖、張作相八人,結拜為磕頭弟兄。張作相年齡最小,是老疙瘩。從此,張作霖平步青雲,張作相相隨左右,也扶搖直上。一九二四年,張作相任吉林省督軍兼省長。也就是在這個時期,他向張作霖提出:“固守關外,休養生息,訓練士兵,擴充實力。”基於這個主張,他來到吉林後,為民眾做了大量有益的事。例如:抵制開放煙禁,嚴禁種植鴉片,嚴禁吸毒販毒。最深得民心的是,他拒絕與日本人合作,獨自興建了吉林至海龍朝陽鎮,全長一百八十三公裏的鐵路,並創辦了吉林大學。

張作霖率奉軍兩次入關與直系大戰,都把後方托付給最信任的張作相,讓張作相坐陣奉天大本營。皇姑屯張作霖被炸,東北穩定,日本人未敢貿然行事,這多虧張作相德高望重,沉著冷靜,壓住陣角。當時,奉軍中有人,趁機向張作相進言,慫恿張作相接下帥位,包括心懷鬼胎的楊宇霆也表示擁戴張作相,也有的人說,張學良歲數年輕,擔不起大任,過幾年,等張學良老練成熟以後,再把帥印交還於他。張作相義正詞嚴地說,此舉陷他於不仁不義,他說他吃的是老張家飯,只有忠心護主,扶助學良,竭盡全力,才能對得起死去的磕頭哥哥。如果有誰再敢讒言,他便取他的人頭。張學良返奉後,之所以很快撐住局面,後來又順利的改旗易幟,與張作相的輔佐和支持分不開的。對此,張學良感激涕零,更加敬重張作相,言必稱張作相為老叔或輔帥。

熙洽對奉天的暗潮洶湧,曾有所聞,盡管他從內心看不起在東北軍素有“忠厚長者”之稱的張作相,但他還是支持張作相替代張學良,那樣東北就有可能維持自治,對他來說,恢復大清似乎還有一線希望。這次張作相回來,相談時,他又婉轉地提起此事。

張作相:“我一個泥瓦匠,能有今天,不多虧跟著大帥?要不我這個胡子頭,還不讓官府給砍了?”

熙洽奉承著:“哪兒能呢,誰不知道副司令官在咱們奉軍,不,現在應該說是東北軍了,是個福將,說個不敬的話,要是沒有你跟你們那幾個結拜兄弟,拼死拼活,大帥也未必能當上東北王啊!所以,大夥兒都認為,大帥不在了,你接下位置,這是理所當然的。”

張作相:“老弟呀,你這話說得不對啊,人生在世,忠孝二字,不可缺少,忠是護主,孝對上輩。我跟大帥一個頭磕在地上,我要是那麽不講究,日後,到了陰曹地府,我有臉見大帥嗎?”

熙洽心裏暗罵:放著人間的福不享,想什麽陰間的事。這不是迂腐至極,老糊塗嗎!

張作相:“還有一點,我這個人的生辰八字,注定我就是這麽大的福祿,過多的,我想都不去想了。”

熙洽好奇地:“此話怎講?”

張作相笑說:“我叫張作相,字輔忱。這不明擺著嗎,這輩子只能做相,做個輔佐的臣子,根本就沒有當帥的命,也不是當帥的材料。”

熙洽禁不住又犯嘀咕了:你張作相命中做相,我在你手下當參謀長,還有什麽出頭之日?想到這兒,心裏一陣陣的悲涼。

吉林副司令長官公署及張作相的公館,又熱鬧起來,不單省府所在地吉林市的達官貴人,登門拜望,所屬長春、延吉、琿春等地官員豪紳,也爭相晉見。

馬明玉與丈夫商量,想說服父親去見張作相,給哥哥申明冤屈,鄭永清思忖說,官官相護,熙洽是張作相的參謀長,張作相不在時,代行權力。張作相能為一個區區少校營長,與熙洽生出芥蒂?還有,嶽父是個極要臉面的人,若張作相置若罔聞,嶽父如何下台階?再說,以他對嶽父的了解,嶽父未必同意。馬明玉說不妨一試,鄭永清笑說,恕不相陪,願妻子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