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戰後(第5/11頁)

“你想什麽呀?狗仔。”

“我想哥哥。”

黃容這時才想起還有沒弄清楚的情況,於是問道:“哥哥是怎麽被他們捉去的?”

狗仔說:“你走後,我等了很久,一直到天黑,還沒見哥哥回來,我就到村邊去等。正等得著急,只見黃自心帶著一群人來了,我忙閃過一邊躲著,看他們在做什麽。哪知他們一到村邊,也躲了起來。我覺得奇怪。偏偏在這時,哥哥回來了,我正想喊他,哪知躲著的幾個人一下子跳了出來,抱住了哥哥。哥哥還以為是別人和他開玩笑,嚷著‘莫吵’,誰知一回頭見抱著他的人都是不認識的。哥哥正想反抗,黃自心卻從一邊閃出來,奸笑著說:‘水生,你看!’他指著那些土匪說:‘這是林司令的人,中央軍回來了,今夜要打區政府,我們村上的民兵都去了,你也去吧!’哥哥說不去,黃自心他們就推著他走了。”

“狗仔,你說你哥會跑回來嗎?”

狗仔搖搖頭說:“不知道。”

黃容悲痛已極,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直到陳玉芬推門進屋,黃容才猛吃一驚跳了起來:“你來做什麽?”

陳玉芬一看黃容氣色不對,就不敢提她要問的事了,只好掩飾著說:“我想問問,狗仔外甥什麽時候回去?”

黃容冷冷地說:“不去了,免得落個壞名聲。”

這一下,陳玉芬忽然像拿住什麽把柄似的,乘機說道:“我來給你捎個信,人家都說,這次去當土匪的家屬要鬥爭哩!”

黃容一聽,更加氣惱地說:“鬥爭我?嘿!都是你們做的好事,硬叫黃自心把水生拉了去。你,你……”一想起兒子,她就心疼得要命,忍不住把胸中積壓的仇恨一下子傾到陳玉芬身上。

企圖爭取黃容的陰謀失敗了,陳玉芬就像沒了魂似的,又驚又怕,她擔心黃幹就要回來抓黃維心了,便趕緊離開黃容的家。

眼望著陳玉芬走了,黃容忽然醒悟到,昨天晚上一直想不通的問題,現在算明白了:她現在所以仍然不能過太平日子,是因為有黃維心這些地主壞蛋存在,她一定要把黃維心通匪的情況,通通告訴黃幹,把黃維心逮捕起來。這樣村上也許會太平無事了。她忙問狗仔:“民兵們回來了嗎?”

狗仔答道:“回來了一些,聽說徐翠和黃幹下午才回呢!”

這時,黃容心情才比較寬暢。她合起了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說話聲把黃容從夢中驚醒。床前站著的原來是徐翠和黃幹。她想起來,徐翠即按著她說:“不,你生病了。”她用手摸一下黃容的前額,又接著說:“好燙!快找醫生看看。”

黃容搖搖頭說:“沒有病。我是想水生!”

徐翠說:“不用急,我們一定會把水生找回來。”

“坐吧!”黃容望了黃幹一眼說,“你們不來,我也準備找你們去哩!昨天晚上,只因想著水生,沒有把事情說清楚。”

接著,她從頭到尾,把她所知道的黃維心通匪的情況說了一遍。徐翠立刻叫道:“快!我們趕快去,莫叫地主跑了。”

黃幹轉身就走。

徐翠又一次對黃容說:“你把心放寬些,一下我就給你請醫生來。”

黃容十分感動地阻止著徐翠:“不要請醫生了,我沒有病,就是想水生……”她的話還沒說完,徐翠已走遠了,她擡頭望望窗外的夕陽,嘆了一口大氣對狗仔說:“天快黑了,不知你哥現在哪裏?”

這時,水生正跟著黃自心等一夥土匪,向著崎嶇難行的山路奔跑。他頻頻地回頭望著,心想:為什麽解放軍不追了呢?要是再追一陣,他一定會乘機逃出去的。這時,他又悔恨昨天不該去姨媽家,不該貪吃姨媽的荷包蛋,以至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才動身回家;更不該在村邊誤聽黃自心的鬼話,而沒有堅決反抗他們的挾持;既然知道了黃自心的騙局,為什麽上午混戰時又不壯起膽子跑回民兵的隊伍呢?現在,一切都完了,說什麽也晚了……

已經奔跑了六十多裏,他腳上的草鞋早已磨得破損,腳上起著一個一個明亮的水泡。水泡被石頭磨破了,一陣陣的疼痛刺進心間,他開始有些走不動了。黃自心緊緊跟在後面,奸笑著說:“走,不要掉隊,快到了。”水生猛地驚了一下,擡頭一看:呀!已經到了擡頭不見天日的大山間了。他頓時感到周圍是陰沉沉、冷森森的,而且隱約地籠罩著騰騰的殺氣,多麽使人寒心!這是鬼窟,這是閻羅殿啊!觸景生情,他不由想起了黃幹、徐翠和自己的媽媽。雖然同他們相隔路程不遠,卻是截然兩個天下,何時何日方能重逢呢?黃幹不會罵自己叛變了革命嗎?徐翠不會說自己忘本嗎?母親不會在家哭得死去活來嗎?他的心簡直要碎了。母親二十三歲就守寡,一垅田地沒有,沿門討米,打零工,熬了十多年,好容易把自己拉扯大了,想不到落個這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