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信使(第3/7頁)

「哈羅。」病人說——其實差不多是呻吟——她正躺在病床上,精神不振地看著電視。

「哈羅,瑪麗。今天我們覺得如何?」亞契突然好奇起來:為什麽醫生要用「我們覺得……」這樣的話?她告訴自己,這是一種語言學上的奇妙作用,這樣說或許能在醫生與病人之間培養一種同心齊力對抗疾病的感覺吧——當然在此時此地,這種團結精神是幾乎不存在的。亞契念醫學院時的第一個暑假在一個流浪狗收容中心打工;在那裏每只狗都有七天的招領時間,如果超過這個期限還沒人來認領,它們就要接受安樂死。通常他們都用高劑量的苯巴比妥鎮靜劑來執行這種任務,而且永遠是在狗兒們的左前腳注射。她記得它們總是在五秒鐘之內就陷入永遠的沈睡,而在每次的任務之後,她則總要痛哭一場。她記得很清楚,這件工作是在禮拜二的上午進行,就在中餐之前,而她每回都根本吃不下東西;如果當天她殺掉的狗兒裏有特別可愛的,她甚至會難過到連晚上都還食不下咽。

「糟透了。」過了半天瑪麗才回答。

「嗯,我來幫你減輕痛苦。」亞契說,一面取出針筒,將針頭插入病人肘部的靜脈。然後,她看著F四號的雙眼,用拇指將針筒的活塞向前推送。

瑪麗的眼睛突然睜大。鉀溶液進入靜脈,一面回流一面燒焦血管壁。她舉起右手抓住左上臂,一秒鐘後又移到左胸上部;這時火焰般的感覺已經傳入心臟而使心臟停止跳動。心電圖畫面變成一條直線,同時心跳停止的警告聲也嗶嗶響起。不過奇怪的是,瑪麗的雙眼並沒有閉上,而是直直地盯進亞契的眼裏。亞契一直保持與她對望,但與過去在流浪狗收容中心時不同的是,這回醫生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不到一分鐘,F四號的眼睛終於閉上;她真的死了。解決了一個,後頭還有九個,然後她才能下班回家。她希望家裏的錄影機能順利運作,因為她已經設定預錄Discovery頻道一個關於黃石公園裏的狼的節目。

三十分鐘後,所有遺體都被裝入塑膠袋送進焚化爐。這種以天然瓦斯為燃料的焚化爐是專為醫學用途而設計的,主要是用來處理流產的死胎或是手術鋸下的殘肢。它的燃燒溫度極高,足以把鑲牙用的填充銀粉都燒成最細的灰燼,然後隨風而逝,飄到同溫層,最後落入大洋裏。現在這些房間必須經過最嚴密的消毒,以確定沒有任何「濕婆」殘留,以免它們闖入新宿主體內,再度肆虐。亞契開車回家時想著:計畫裏的其他人對於這樣的處理結果一定都會如釋重負。雖然「濕婆」是他們達到目標的極佳工具,但它也實在是恐怖到令人毛骨悚然。

波蔔夫在這趟飛行中勉強睡了五個小時,直到降落夏儂機場前二十分鐘才被空服員叫醒——位於愛爾蘭西岸的夏儂是當年泛美航空跨大西洋航線的波音制「飛剪號」(譯注:泛美航空把每架飛機都以Clipper命名,這個字本指一種多桅快速帆船)客機在抵達南安普敦前的降落點——航空公司還準備了熱騰騰的愛爾蘭咖啡以幫助旅客恢復清醒。城市周圍盡是農田與綠色的濕地,在曙色中隱隱發著微光。波蔔夫到廁所盥洗,然後回座位坐好準備降落。飛機著陸時很平順,並且很快就滑行到私人飛機航站。機坪上已停有幾架其他的飛機,而且大部份都是與地平線公司為他包下的這架灣流五型類似的機型。飛機一停定,就有一輛公務車開過來,然後有一個穿制服的人下了車,跳上登機梯。飛行員示意要他前往後艙。

「先生,歡迎來到夏儂。」入境處官員說,「我可以看看您的護照嗎?」

「在這裏。」波蔔夫把護照交給他。

官員一面翻著護照一面說:「噢,您最近才剛入境過。您這趟來的目的是什麽?」

「做生意。我從事制藥業。」波蔔夫說;如果對方要檢查他的手提箱,這會是個好藉口。

這名官員只是嗯了一聲,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特殊興趣。他在護照上蓋了章,然後把它交還給波蔔夫。「還有什麽要申報的嗎?」

「沒有了。」

「好的,先生,祝您此行愉快。」官員露出一臉機械式的微笑,然後下了飛機。

波蔔夫並沒有像一般走私客那樣,在闖關成功之後大喘一口氣以慶祝緊張解除,因為本來就沒啥好擔心的,誰會想到花十萬美金包一架飛機的凱子還夾帶了毒品?迪米區.阿卡德葉維奇告訴自己,這是他從資本主義社會學到的另一件事:如果你有錢到可以像個王子般地四處旅行,那麽根本不會有人認為你會做出違反法律的事。他穿上外套,走出飛機;機坪上已有一輛黑色的捷豹轎車在等著,而他的行李則已被放進後車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