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鮮花和親人

威爾遜估計失誤。倫敦警察廳裏誰也沒想到罪犯會逃得這麽遠。一架比利時的班機正在六百英裏外的愛爾蘭港口城市科克郊外降落。在波音七三七機上,23排D座的乘客一點兒也不惹人注目。他黃中帶紅的頭發理得不長不短,穿一套幹凈的西裝,但有些皺,象個中等企業的經理,給人的感覺是工作了一整天,沒顧得上睡一會兒,就趕著乘飛機回家了。他手裏拎只飛行包,一看就知道是老乘飛機的。要是有人問起來,他使用愛爾蘭西南部的口音,令人信服地說他是做漁業批發生意的。他可以毫不費力地變換口音,就象許多人換件襯衣那麽容易。既然播送電視新聞的夥計們已經使得全世界都能辨別出他家鄉貝爾法斯特的方言,這一手就很管用了。他在飛機上看了《泰晤士報》,他那排座位的談論話題,同飛機上其他人一樣,說的都是登在報紙頭版的事。

“這事兒真可怕。”他同意23排E座的看法。那位是比利時商人,搞機械工具買賣的,可能還沒聽說過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呢。

幾個月的策劃,不辭勞苦地收集情報,在英國人鼻子底下演習,還有三條撤退路線和無線電通訊人員的安排——全泡湯了,就是因為這個該死的多管閑事的家夥。他仔仔細細地看著頭版的照片。

美國人,你是誰?他心裏捉摸。約翰?帕特裏克?瑞安,歷史學者——一個不合情理的學究!原先是海軍陸戰隊員——真是條改了行的狗,拿耗子管閑事的狗!對不?媽的,約翰尼就是你給報銷了……可憐的約翰尼。他是個好人,熱愛他的槍,忠於我們的事業。

飛機終於停住了。空中小姐打開機艙門,乘客們站起來,從頭頂的行李架上拿下各自的包。他拿了自己的包,跟著往前慢慢走動。他盡力鎮定自若。這些年來,他作為一個“參加者”,已經看出這次行動由於最荒唐的原因而失敗了。但這次行動太重要了。籌劃了這麽久。他把報紙夾在腋下,搖了搖頭。我們得再試一次,只好這樣了。我們有足夠的耐心,他心裏說。在重大的事情上,一次失敗不算什麽。這次對方走運了,但我們只要走運一次就夠了。擱在砧板上的肉跑不到哪兒去。

肖恩怎麽樣了?帶他去是個錯誤。他一開始就幫著籌劃行動,肖恩對有關組織的事知道得太多了。他走下飛機,就把憂慮扔到一邊。肖恩永遠不會說的。肖恩不會的,不然夥計們一顆流彈,他五年前就跟著他那位姑娘進墳墓了。

當然,沒有人接他。參加行動的其他人已經回來了,裝備扔進了垃圾箱,指紋也抹去了。只有他有暴露的危險。但他確信這個叫瑞安的家夥沒看清他的臉。這美國人一瞬間看不清什麽——不然,一張憑印象合成的照片早就會登在報紙上了,連亂蓬蓬的假發和用來偽裝的眼鏡都不會漏下。

他走出候機廳,來到停車場,飛行包就掛在肩頭,伸手到衣兜裏摸那串鑰匙。這是他在布魯塞爾為了通過機場的金屬檢查機而藏起來的——多可笑的事情。快一整天了,他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天空晴朗,在愛爾蘭這可是個燦爛的秋天。他駕駛著那輛才開了一年的寶馬牌轎車——不管怎麽說,以商業為掩護,就得有足夠的行頭——來到一個安全的處所。他已經又在籌劃兩個行動,都需要很多時間,但時間他有的是,無窮無盡。

什麽時候需要再用止痛藥,很容易知道。瑞安露在石膏筒外面的左手不知不覺地屈起關節。—這並不能減少疼痛,但肌肉和筋腱稍稍一動,看來確實可以使疼痛有所轉移。當需要再用止痛藥的時候,他每呼吸一次,便能感覺到每一塊碎骨頭都在互相磨擦,甚至輕輕地用右手手指擊打鍵盤也會陣陣牽動他的身體,傳到痛的中心點,後來他只好停下來,去看墻上的鐘——他第一次需要凱蒂微克拿著藥品出現。

後來他感到膽怯了。他脊背上的疼痛使得他在貝塞斯達的第一個星期象是在地獄裏似的。他強迫自己去想止痛藥已經基本上止住了他背部的疼痛……只是醫生們給他配的藥劑量太大。瑞安更怕嗎啡。這樣持續了一個星期,他似乎覺得到了最絕望的境地、內心極為孤獨,只好接受用藥……瑞安搖了搖頭。左臂和肩頭陣陣作痛,而他卻硬挺著。我再也不願吃這種苦頭了,永遠不吃了。

門開了。不是凱蒂微克——還得過十四分鐘才用藥。門開之前,瑞安已經注意到外面有個穿制服的人。現在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軍官走了進來,手裏拿一束插花,他後面跟著個人,也拿著一把插花。第一束花上系著一條深紅泛金色的緞帶,是海軍陸戰隊送來的,後一束是美國大使館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