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警察與王室

瑞安醒來的時候是6 點30分,有人在他右邊把收音機調到最低音量。瑞安轉過頭去,看到了他自己的肩膀——“就是為了這個肩膀我才在這兒的,”他想。但這是什麽地方?不是原先的那個房間了。天花板泥灰平整,剛油漆過。房間很暗,只有床邊的桌子上有一盞燈,發出朦朧的光,大概湊著看書還將就。墻上好象掛了一幅畫——墻本來就不白,但至少有一塊長方形要比墻的顏色更深一些。瑞安故意不光去看左臂,而是把這些看了個夠。他慢慢地把頭轉向左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左臂,已經彎成角度,用石膏和玻璃纖維包裹著,一直裹到手的部位,手指頭多余似地露在外面,象裹手臂的石膏紗布一樣蒼白。手腕上套著個金屬圈,圈上有個鉤,鉤上的鏈條連著一個金屬框架,那框架成弓形裝在床上。

最最緊要的是活動手指。過了好幾秒鐘,手指頭才肯聽從中樞神經系統的指揮。瑞安長籲了口氣:閉上眼睛,感謝上帝。大約在他手肘的部位,有根往下彎曲的金屬棒,同石膏連在一起。他後來知道,石膏一直從頸部上到腰部,使得他的手臂支出來,整個人看上去象半座橋。胸部的石膏上得不根緊,但布滿了全胸,他覺得有些發癢,但又抓搔不到。外科醫生說過肩膀不能動,瑞安郁郁不樂地想道,這不是糊弄他。肩膀在隱隱作痛,看來還要加劇。嘴裏一股臊臭,身體的其他部位也緊繃繃的,一碰就痛。他把頭轉向另一邊。

“那兒有人嗎?”他輕聲問道。

“噢,您好!”床邊露出一張臉來。瘦瘦的,比瑞安年輕,大約 25 、6 歲。穿著很隨便,領帶松弛著,衣服裏面露出掛在腋下的手槍套,“您覺得怎麽樣,先生?”

瑞安盡力笑了笑,但不知笑的效果如何,“可能的話,說說我的模樣。我這是在哪兒?您是誰?——最要緊的,這地方能弄懷水喝嗎?”

那個警察拿起一只塑料杯,從一個塑料水壺裏倒了些冰水。瑞安伸出右手去接,這才注意到右手沒有象上次醒來時候那樣被捆住。現在可以摸到原來插靜脈輸液管的地方了。傑克貪婪地從麥管裏吸水。雖然是水,但那滋味比在園子裏幹了一天活後喝啤酒還帶勁,“多謝了,夥計。”

“我叫安東尼?威爾遜。是被派來照顧您的。這兒是聖托馬斯醫院的高級病房。您還記得您是怎麽進來的嗎,先生?”

“是,我想還記得吧。”瑞安點點頭,“能幫我去掉這玩藝兒嗎?我得去方便一下。”他指的是靜脈輸液管。

“我撳鈴叫護士小姐——這兒。”威爾遜撳了撳裝在瑞安枕頭旁邊的按鈕。

不到15秒鐘,有個護士推門進來,啪嗒開亮吸頂燈。燈光晃得瑞安眼睛一陣發花,隨後他才看出是另一個護士了。不是“貝特?戴維斯”,這個又年輕又漂亮,熱切切地想保護他,象個護士樣。瑞安以前見到過這種護士樣子,但並不喜歡。

“噢,您醒啦。”她快活地說:“覺得怎麽樣?” “很好。”瑞安悶聲悶氣地說:“你能把這給我去掉嗎?我得上廁所。”

“不能去掉,瑞安博士。我去給您拿樣東西來。”她不等他表示異議,便走了出去。威爾遜用評頭品足的目光看著她離開。這些警察和護士啊,瑞安想道。他父親娶過一個護士。他送一個遭槍擊的人進急診室的時候與他相遇的。

那護士——她的姓名牌上寫的是凱蒂微克——不到一分鐘就回來了,無價寶似地端來一個不銹鋼尿盆。她拉開床上的被單,這時瑞安突然醒悟到自己的病服並沒有真正穿上,更糟糕的是,那護士眼看就要為他使用尿盆而做一些必要的調整了。瑞安的右手閃電般地從被單下伸了過去,從她的手奪過尿盆。

“呃,請你出去一下,好嗎?”瑞安一定要姑娘離開房間。她理解地笑了笑,走了出去。他一直等到門完全關上,才敢行動。為了不使威爾遜難堪,他憋著沒敢松口氣。凱蒂微克數完六十下就進屋裏來了。

“謝謝。”瑞安把尿盆送給她,她又出去了。但不等門關上又進來了。這次她往他嘴裏塞了支溫度計,又握住他的手腕測脈搏。溫度計是新式的,電子型的。這兩件事情只用了15秒鐘。瑞安問結果,她報以一笑。她往病歷上做記錄,臉上仍然掛著笑。隨後,她又笑著把床單掖好。這丫頭準不會給人好日子過的。

“您還需要什麽嗎,瑞安博士?”她問。棕色的眼睛同麥黃色的頭發相映成趣。她很逗人愛。看上去似春花帶露。對漂亮女人瑞安可無法生氣,總不能因為她們漂亮就討厭她們。

“能來杯咖啡嗎?”飽滿懷希望地問。

“早飯還要再過一個小時。我給您端杯茶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