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1|

敵人又開始火力掃蕩,外面不時有彈片和濺起的泥土塊掉進掩體裏。鬼子步兵也慢慢地摸上來,不斷地用火焰噴射器噴射和自動榴彈發射器轟擊,外面漆黑的夜色不時被照亮。

剩下的敵人直升機仍然在陣地上徘徊,不過聽聲音好像遠了許多。

“我們得想個辦法盡快把敵人趕下去。不然會早早陷入與鬼子步兵的坑道對峙戰鬥。”我說道。

夜裏三點就可以撤退,時間還早得很,我只希望盡量避免纏鬥好捱到撤退時刻。

這時張廷玉收到命令。

“準備出擊!煙霧彈已經點著。”

打開步槍保險,我們向坑道掩體出口靠近了一些。

估摸著時間,當敵人炮火覆蓋一轉移,我就騰身躍入外面的塹壕之中。

“小心!”

張廷玉緊跟在我的身後。

“注意分散,隔幾米就有貓耳洞,可以藏身。”

我說完便小心地拉開了與張廷玉的距離。

在陣地上非常忌諱紮堆作戰。

如果間隔不到二十米,也許鬼子一發155毫米榴彈就能把我們一起端掉,連個收遺體的人都省了。

在我們右面遠處,有戰友已經在朝敵人開火。

冷靜的短點射,是個老兵。

我小心地探頭查看。

在我正前方的一輛坦克附近有不少鬼子步兵在活動,更遠些的地方是他們的自行迫擊炮和步兵裝甲戰車,雖看不真切,但鬼子活動的影子四處出現。

敵人來者甚眾。

鬼子迫擊炮正在高速發射炮彈,嘶嘶尖叫著把陣地上的破爛瓦礫炸得四處橫飛;步兵戰車的小口徑機關炮也不時傾瀉出一串串炮彈,在陣地掀起一丈多高的火墻。

瞅準一個目標我開火了,步槍輕快地在我的臂彎裏跳動著。

也沒顧得上檢查戰果,我飛快地在塹壕裏高速移動,不時停下來朝某個囂張的鬼子步兵射手來一梭子。

陣地表面彈落如雨。

奔跑中扳機掛膛了,我摸索著更換新彈匣。

一沒留神,身體猛然被腳下橫在塹壕裏的一個物體絆倒,還沒等我爬起身來,鬼子的自行迫擊炮彈又呼嘯著覆蓋上來。

真他媽要命!

瞥見身邊塹壕下面的貓耳洞,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個側滾鉆進洞內。

那顆炮彈垂直地落在我的頭頂上爆炸。隔著一米多厚的泥石和混凝土層我仍能夠感覺到炮彈爆炸形成的巨大威力。

我被震得七葷八素,耳朵裏發出嗡的一聲炸響,眼前頓時金星亂冒。

幾乎被炮彈震昏過去,好半天我都在恍惚之中,缺氧的大腦一陣陣地眩暈。張大嘴呼吸,可空氣中全是粉塵。

|3-2|

掩體被炸塌了一片。空氣中彌漫著黑索金爆炸後散發的難聞氣息。我開始劇烈地咳嗽,胸口被牽引拉扯著,疼痛無比。

夜視儀被摔松了,四處飛散的泥塵也讓我無法睜開眼睛。

黑暗中我摸索到身邊的一塊石頭。

剛才是被這塊擠癟的混凝土塊壓在我的胸口旁,要是再朝裏面滾進一些,這塊石頭就能把我給擠癟。

好險!

我躺在地上半天沒動彈。

聽聲音敵人好像正在撤退,得趕快回到坑道裏去。鬼子喜歡在每次進攻的前後用沒完沒了的重炮轟炸來伴奏,現在上表面陣地遊蕩無疑是找死。逃過一劫後,我掙紮著試圖將被泥土掩埋的下半身抽出來。槍托剛才頂著我的腰,痛苦不已。

像避難的老鼠一樣掙紮著爬出損壞的貓耳洞,我不停地搓揉著被石頭壓傷的胸口。

小鬼子王八蛋!

我邊詛咒著敵人的炮兵邊在黑暗中分辨自己的位置。

這是個可以和地獄媲美的地方,不,這裏就是地獄。

面目全非的地面上如同荒涼的月球表面一樣沒有任何生機。敵人正在撤,戰車的壓制火力胡亂地繼續在月球表面開墾。妖冶的鬼火在陣地上遊蕩,刺鼻的硝煙被炮彈爆炸後形成的沖擊波攪動翻滾著如同地獄的帷幕一般。

真他媽是個好地方!

我費力地吐掉嘴裏的沙土,手撐著塹壕墻壁摸索著吃力地往坑道入口走去。

腳又被某個東西擋住。

當我罵罵咧咧地準備從上面邁過去的時候愣住了。

是自己人的屍體。

又一個不幸戰死在塹壕裏的戰友。

他的頭連同鋼盔已被炸飛,身體別扭地仆倒在塹壕裏,身體上面滿是鮮血和泥土。從鞋子的模樣上我知道這是自己人。

死了,又一個犧牲了。

我呢喃著費力彎下腰把他的腳腕攥住。

得把犧牲戰友的屍體帶回去收拾好,這是戰場上一項必做的事情,不管是誰,也不管在什麽地方,只要情況還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