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5頁)

還有個側門,是通往放引信的房間的,我曾經和老雷進去過。

摸索著,我從側門拐進去。

厚重結實的坑道頂部已經塌陷許多,要是再來一次大爆炸,貯藏室就肯定會被炸穿。

我小心地退出來。

少校正在清點人數裝備,戰士們挨個報告自己手頭上的武器彈藥。坦克隱蔽的坑道裏依然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硝煙久久飄浮在空氣中無法散去。

“少校同志。坦克炮彈已經打完了,只剩百多發12.7毫米機槍彈;我們身上的彈藥大都不夠一個基數,反坦克導彈也只剩兩發。犧牲二十四名戰士,另外重傷一個。還要堅持六個小時。”大李邊咳嗽邊說道。

“坦克只能先停在這兒。還有多余的武器嗎?”

蘇秦從坦克上跳下來。

彈藥已經嚴重短缺,聽完匯報,李瑋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想起那顆存著的反坦克雷,但估計在剛才的爆炸下已經報銷。

可惜!今晚便宜鬼子了。

“大家抓緊時間休整,收集一下陣地上剩余的槍支彈藥。不過要注意敵人狙擊手。”

李瑋給戰士們下命令。

“張廷玉,你怎麽樣?他傷在哪兒?”

看他好像昏迷過去,我朝旁邊的戰士問道。

“被鬼子直升機火箭彈彈片打中,傷勢嚴重。得趕緊送醫院。”旁邊的戰士邊給張廷玉擦拭臉上的塵土和硝煙油子邊說道。

急救隊!

這時候哪來的急救隊?

只能讓現在坑道裏的戰士把他送下去。

可這裏的人只夠湊兩個班了。陣地怎麽辦?還有六個小時!

我低頭看去,發現張廷玉的腹部包紮著層層繃帶,鮮血已將他的迷彩服染得殷紅,臉色因為缺血而變得蠟黃。

“老張是為掩護我們過來才受傷的。”江壘蹲在他旁邊傷心地說道。

“少校,傷員要不要馬上送下去?”

我站起來朝李瑋問道。

少校摘下鋼盔,沉默半晌才低聲說道:“再等等,看後面有沒有增援。”

眾人無語。

花這麽大的代價才守住陣地,我們不可能輕易放棄。誰也沒有這個權利。在這種情況下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守住的希望和力量。

增援?

可今晚還能再有增援嗎?

連彈藥都快沒了,找一個體面的犧牲方式或許已是奢望。

嘆口氣,我趔趄著走到坑道口靠著墻壁朝外面望去。

|3-6|

死一樣沉寂的陣地,死一樣沉寂的城市。

心裏異常難受。今天夜裏,這個鬼地方就是我的歸宿了吧。我是來打工的,我的家鄉不是這裏。

大地陷入了暫時的平靜,風一陣陣吹過陣地,揚起漫天塵土。

在我們陣地上盤桓幾天的硝煙現在已經被風吹散許多,透過夜視儀,我隱約看見我們的戰士在陣地上彎腰轉悠的身影。

鬼子撤下去需要重新休整。剛才幾個小時的戰鬥也耗盡了他們的彈藥和精力。出現空地協調的嚴重失誤,他們也得花時間去弄清楚。

我轉身遠遠地眺望後面的地平線,後方的城市在夜色中隱隱露出她的輪廓。

傷痕累累的千年古城,怯怯地蜷縮在黑暗中的古城。

經過數十年的和平,這裏的幾代人一手一腳的將曾經蒼老的她重新呵護成一位典雅的少婦。

被高大厚實的梧桐樹包裹著的街道,被漂亮優雅的雕像點綴著的草坪,還有沿著綠色湖面盤旋著的鴿子和掠過陽台的微風,被虔誠的古塔每天祈禱著的夕陽。所有關於這座城市的回憶,以後都只能從照片和錄像帶裏去尋覓。街道、雕像、鴿子還有古塔,都已褪去繁華,被夜色吞沒,永遠不會再現。

人們!

對,還有那些人們,那些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人們,包括那些已經背叛了她的人們。那些高貴的,駕駛著奔馳、寶馬的城市主人們,在戰火尚未波及時已倉皇而去,讓她獨自一人倒臥在夜色中飲泣,在這片古老而又蒼涼的土地上。

現在在外圍陣地上拼死捍衛她的千萬戰士裏,有多少曾經是被她熱烈擁抱的子民?

我不記得是什麽讓我挺著胸拋下行李從倉皇逃竄的人群中走出來,也不記得是什麽讓我能夠在陣地上捱過這地獄般的戰鬥。記不起那位該被我搶救但最終卻為我而死的戰士的面容,我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樣拿起武器的。

我只記得滿手的鮮血和被我死死摟著的殘破的軀體。從一開始,無言的悲憤始終死死地扼著我的喉嚨,時刻咬嚙著我的心臟。我不知道心裏是什麽念頭支撐著我。老雷說第一眼看見我還以為我瘋了,根本不躲避敵人的火力,站在陣地上瘋狂地哭喊著開槍。要不是他把我踹倒,我早就被鬼子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