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詔書五道出將軍

天子病弱將死,洛陽毫無疑問是一個巨大的政治旋渦。

如此情形下,稍有常識的人都明白,可能今天還煊赫到不得了的人物,明天便陡然要門庭冷落起來……其實,門庭冷落還算是頂好的下場,對於洛中那些上了年紀的官僚、吏員們而言,經驗與氣氛都清楚的告訴他們,流血滅門事件隨時會發生。

不過,即便如此,面對著如此錯綜復雜的局勢,當大部分人選擇退讓、存身的時候,依然還是有不少人心熱如火,選擇投身其中去博一個富貴。

畢竟,話是可以反過來說的,今日還是個做冷板凳的邊緣小人物,明天說不定就投機成功,飛到枝頭當鳳凰了。

漢室數百年,成王敗寇,這裏面正反雙方的例子都能堆成山。

不過,和南宮北宮、尚書台、禦史台、黃門監、大將軍府、驃騎將軍府、車騎將軍府、西園禁軍駐地等等熱鬧非凡之地不同,南宮對面,銅駝大街的對面,原本身為三公之首的太尉府內,此時卻有些冷清到可笑。

多說一句,這個太尉府不是指當朝太尉家中,而是辦公的地方,屬於誰當太尉誰來管事,裏面也有長史、主簿、屬掾等等……算是個標準的公門。這地方,由於後漢三公征辟權的存在,所以向來是藏龍臥虎!

當然了,那是大將軍出現之前,更是現任太尉馬日磾上任之前的事情。

大將軍的出現使得太尉府的諸多權責被奪走,但這是制度上的事情,沒辦法。而馬日磾此人出任太尉後,卻幹脆讓這個衙門徹底冷封!

馬日磾,是大儒馬融的族孫,是個著名的經學博士,算是個徹頭徹尾的書生,毫無執政經驗與政治影響力。他是在今年天子病重後上任的,而且非只是他,司徒丁宮、司空劉弘全都類似……這是大將軍和天子博弈後的下場,天子身體不好,而關鍵時刻三公的名分實在是太緊要了,為了防止矛盾從此處爆發,那幹脆送三個廢物上去當牌坊好了,等事後塵埃落定再做分配。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好事,說明天子和大將軍都還有理性,不過這種情況下,太尉府不冷清就怪了!

“諸位,從今日這事情上來看,你們說大將軍能不能捱的住?”

不管如何,太尉府畢竟是太尉府,即便是成為了避風港灣,卻也依舊消息靈通,最起碼什麽旨意什麽事情都要和這裏備個份的,而此時說話之人乃是太尉府兵曹掾的一名吏員,正在屋中一邊坐著暖熱地龍喝熱湯一邊與同僚們閑言早上發出的那道讓大將軍西行的聖旨。

以他們的層次,並不知道昨晚上何進已經有所應對。

嗯,這裏必須要再度表揚一下公孫大娘,因為有些東西如果真的方便有效,那肯定不是什麽禮法和習俗能阻攔的,而是禮法和習俗去適應和接納它。

譬如說,當日劉寬在太尉任上斷斷續續許多年,整個太尉府又是地龍又是太尉椅又是喝開水的,然後還夏天發四角內褲,冬天發手套……而太尉府雖然比不上西園那裏,什麽天子一趕驢車,整個洛陽的驢子就有價無市,卻也足夠影響到了整個洛中的各處公門了。

實際上,如今的洛中,哪怕是非常守禮的達官貴人,也都是待客時裝模作樣,背地裏照樣弄個搖椅躺著……因為跪坐著真難受,而坐在椅子上真舒服,更不要說那些老寒腿了。

回到眼前,隨著這名吏員一口熱湯下肚,眾人多少便紛紛議論起來,反正馬日磾上任兩月有余,此時還留在太尉府內熬著不走的,多是想存身之輩,倒也無所顧忌。

“我看大將軍這回有難了。”有人不由嗤笑一聲。“這旨意他無論如何都不好不接吧?”

“接是一定接的,”有明白的年長之人順勢言道。“關鍵是接了以後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還真去關中打仗嗎?”又有人當即明了了自己同伴的意思。“無外乎是想法子拖延不去,坐等生變而已。”

“可他不去,關中誰來主持大局?十萬涼州叛軍豈不是要荼毒關中?”這次說話的,那是一名長安人。

而其人如此一開口,倒是讓氣氛凝重了不少。

“小顧你也別憂慮太多。”之前那位年長一些的同僚不由出聲安慰。“我觀兵曹內的文書分劃,皇甫將軍見在扶風,董將軍也在,這一戰,無論如何都要啟用這二位的。”

“關中遭涼州人荼毒,居然還是要靠涼州人來抵擋嗎?”這位顧姓長安來的屬吏一時憤然。“你們不知道,當日張溫征西,數十萬大軍戰於美陽,整個渭水北岸幾乎被打成白地……”

“小顧,我知道彼時你有親友喪於涼州人之手。”那年長之人忽然肅容打斷對方。“天下人也都知道涼州人野蠻,當日涼州三明中的張公甚至以戰功求移籍貫到關中,但這種事情還是要分人的……涼州人固然野蠻,也固然被人看不起,但也不是沒有忠臣良將,不說皇甫公和董公,便是我們太尉府的兵曹曹掾,不也是涼州人嗎?他平日為人如何,待你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