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臘月

沈漾見秦問眉頭緊蹙著,似對張憲的話有不同意見,便問道:

“你怎麽看這事?”

秦問蹙著眉頭說道:“西線的問題,並不僅僅涉及到趙孟吉、王孝先已經公開表示要投降蒙兀人,以及李知誥有可能投降蒙兀人,更主要的還是梁軍能不能在河洛地區站穩腳。職方司日前才拿出斥候河洛的情報,照職方司提供的情報看,眼下梁軍盤踞河洛地區,雖然還有八萬兵卒,但傷病太多,這幾年又都是處在劣勢之中咬牙支撐著作戰,戰鬥力更是下降得厲害,怯戰、畏戰者甚多。而西梁軍目前所控制的地區,農耕生產受到嚴重的破壞,物資供應緊缺,蒙兀人與東梁軍休整過後,再次從三面進攻河洛之時,梁軍真未必能承受住啊,朝廷必需要考慮河洛盡數落入蒙兀人手裏、梁軍殘部被殘盡殲滅的可能啊。倘若出現這一狀況,占領潁水以東廣闊地區的東梁軍,無人從西翼牽制,其兵馬主力將全面往淮河沿岸傾斜。而占領關中的蒙兀人,到時候也將因為側翼無人牽制而能全力南下,進攻經儻駱、陳倉等道進行梁州以及經武關道進關均州——到那時候盤據梁州的李知誥,再投降蒙兀人,整個西線的局勢,可能要比張大人所說的,還要惡劣……”

“秦大人的意思是?”張憲看向秦問,遲疑的問道。

“我們是不能坐看鄧均兩州落入棠邑手中,”秦問自然不會公開替棠邑說話,稍作沉吟道,“我覺得,沿漢水西進追剿李知誥殘部,右武衛軍或右武驤軍,僅需要一部精銳就足以勝任了,而另一支禁營精銳,完全可以出武關進攻關中胡騎。韓謙不是一直強調西線形勢有惡化之憂,才堅持要由其部出兵武關協同梁軍作戰嗎?我覺得現在只需要張蟓或趙臻將軍,有一人能將出兵武關的責任擔當下來,相信韓謙除了將兵馬撤出鄧均二州,也就沒有其他話可說了吧……”

秦問如此說,張憲也不能猜疑他是替在棠邑說話,事實上秦問提出一個能令棠邑軍退出鄧均兩州、切實可行的方案來。

不過,問題在於,他們能說服張蟓或趙臻有一人願意承擔起來出兵武關的責任來嗎?

守險隘要沖之道拒敵以武關之外,與從武關出兵進入商洛,甚至從商洛對進入渭南平原的敵軍展開攻勢,完全是兩個概念。

無論是張蟓、還是趙臻,作為大楚有數的宿將,守萬夫莫關的武關,誰都不會心怯,但要是與優勢敵軍爭奪商洛乃至渭南地區,戰況相比較單純的守武關、荊子口,絕對要慘烈數倍。

在看到足夠的好處之前,誰願意將自己的嫡系兵馬,輕易投入注定將是絞肉機一般的戰場之中?

楚軍僅僅守武關、荊子口,占領關中的蒙兀人只要派少量精銳兵馬,從另一側險要隘道堵住楚軍北上的可能,甚至都可以不理會武關可能會有的異動,而直接對川蜀或河洛等其他方向用兵。

而楚軍進入商洛地區,也就秦嶺的東北麓,則直接威脅到關中的渭南腹地,蒙兀人在解決這一威脅之前,或者說在商洛北翼形成穩固的防線之前,甚至都不敢傾盡全力從西翼去進攻河洛。

道理反過來也是一樣,楚軍倘若真正想從西線支持梁軍在河洛站穩腳根,避免河洛局勢崩壞,就必需要有精銳戰力出武關,進入商洛地區,甚至還需要進一步兵鋒直指渭南,有效的去牽制敵軍。

秦問指出問題的核心,在於從武關出兵的責任是由棠邑軍承擔,還是趙臻或張蟓所部承擔,而不是簡簡單單的強迫棠邑軍兵馬從鄧均兩州趕出去。

見沈漾沉吟不決,秦問又說道:“要不要夜裏去楊侯爺府坐一坐?”

第一次河淮戰事,棠邑是占得不少便宜,但就天下大局而言,甚至在職方司提供更詳細的情報之前,楊恩就堅持認為攻陷雍州、占領絕大部分關中精華地區的蒙兀人,已經取得戰略上的優勢。

此時要楊恩表態,秦問毫無疑問的相信楊恩會贊同他的主張——在潛伏人員的暗中引導之外,朝中對蒙兀人、對河朔的認知也悄然在發生著一些改變;而在長信宮的堅持,朝中都不能公然壓制支持棠邑的聲音冒頭——此時要棠邑軍從鄧均二州撤出沒問題,但朝廷必需要有精銳兵馬從武關進入商洛地區,這樣大楚才能在戰略上掌握一定的主動權。

沈漾自然也能猜到楊恩的態度,遲疑地說道:“張蟓所部此時守襄城,理論上應該由其繼續負責進剿襄北叛軍,但趙臻願不願統兵出武關,或許還要派人去跟信王溝通……”

見沈漾顯然是被秦問說服了,張憲、周啟年暫時也不便再反駁什麽,一切還是等派人跟信王楊元演溝通之後再說其他;要是能令趙臻所部甚至更多的原楚州軍精銳進入商洛地區作戰,也是他們所樂得一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