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分歧

看到馮繚問到關鍵點,顧騫也不加避諱的直接說道:

“我家陛下確實有意將身後大事托付給韓侯,甚至令洛王守在商洛,不使歸洛陽,但河洛諸將吏卻有分歧,難下決斷……”

令洛王守商洛、不使歸洛陽?

這不是簡單的托孤,而是要直接迎立韓謙入主洛陽啊!

馮繚、高紹、郭榮等人在座有一個算一個,震驚之余,這時候才真正清楚梁國君臣分歧是什麽,也清楚分岐會有多大。

馮繚朝韓謙看去,見韓謙神色沉郁,想來是顧騫等人在他們之前進入漣園,韓謙及二位夫人已經談到這點了,也難以想象韓謙及二位夫人還能保持鎮定。

換作棠邑,倘若韓謙此時不幸身染重病,欲托付後事,馮繚心想他與其他棠邑將臣的第一選擇,也必然是擁立已經明確被韓謙立為繼承人的侯世子韓文信為新主,以便繼續凝聚軍民的力量、維系棠邑。

侯世子韓文信此時雖然還僅是七歲幼童,棠邑眾人尚且第一選擇擁立其為新主,想那梁洛王朱貞已經年後便滿二十歲,這幾年又隨梁帝朱裕南征北戰,積累不少統兵治政的經驗,至少在梁國將吏眼裏的,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人選。

倘若梁帝朱裕身故,怎麽叫顧騫、朱由桐、荊浩、荊浩、雷九淵等一幹梁國重臣宿將放棄朱貞,而心甘情願的轉頭過來,迎立一個曾經跟他們敵對的外人為梁國新主?

這麽大的事情,即便是梁帝朱裕,也不可能一意孤行。

就算梁帝朱裕留下遺詔,雷九淵、顧騫、陳由桐、朱玨忠、荊浩等將吏也完全可以不理會遺詔,到時候直接奉立朱貞為新主,史書之上乃至後人都不可能說他們是奸臣逆黨。

從來就不存在徹頭徹尾、完全沒有自己主見的忠誠!

韓謙在棠邑這麽高的威勢,但他下令直接將徐後、章新春等人送往金陵受審,韓老山等人還跑過來堵門呢。

梁帝朱裕不傳位其子,卻要其子及諸位迎立與梁國不相關的外人為主,在其內部怎麽可能沒有反對的聲音,又豈是朱裕一意孤行就能徹底平息的?

朱裕真要一意孤行,恐怕會引起更大、更不可收拾的混亂。

梁帝朱裕當然也不可能一意孤行的留下一封遺詔,就當整件事都解決好了,他必須在身前就確定好諸多事,他必須要在身前看到雷九淵、顧騫、陳由桐、荊浩、朱玨忠以及韓元齊、陳昆等一幹梁國重臣要將心甘情願迎立韓謙為主,他才能心安的放下一切,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混亂。

顧騫也不避諱梁國將吏內部的主要分歧在哪裏。

除開父死子繼這一深入人心的傳統或大義名分外,除開不立洛王而迎立韓謙可能會引發的方方面面的混亂外,梁國將吏以及殘存下來的宗室子弟,還更擔憂的還是他們未來的地位不保、宗族利益得不到保障,他們甚至還擔憂梁帝朱裕此時托孤,朱貞等朱氏宗室子弟將來皆不得善終。

即便這幾年來棠邑對梁國的援助已經夠盡心盡力了,極大消除了雙方的對立,但還是無法徹底的消除這樣的擔憂。

人都是有私念的,顧騫、雷九淵也不避諱講明這點,而此時不能坦誠相見,西梁與棠邑兩股截然不同的勢力要在強敵環顧的巨大壓力下,甚至此事會引起金陵極大的反彈,想要順利的完成融合,那就太困難了。

顧騫也解釋他們為何在巢州城北滯留這些天才到歷陽來見眾人。

梁帝朱裕十月之前感到身體再難支撐多久,便正式跟身邊近臣提及這事,顧騫他們則是強烈反對的,最後還是梁帝朱裕做出讓步,與顧騫等人做出妥協:

梁帝朱裕著顧騫等人暗中護送徐後、章新春等逆亂進入棠邑,倘若韓謙能將徐後、章新春與楚國公楊汾一起送往金陵受審,說明韓謙有著王者之君的大氣度,無需擔憂朱氏宗室子弟及諸梁國將吏將來得不到善待,他則要顧騫等人趕到歷陽,密議迎立之事。

而倘若韓謙決意鴆殺或下令暗殺徐後、章新春等人,他便允許顧騫等人悄然返回,而他身後之事,則照雷九淵、顧騫、朱玨忠、陳由桐、荊浩等人的主張安排下去。

“我們當然也有想過陛下身故之後,即便擁立大皇子洛王繼位,也很難抵擋住蒙兀人的攻勢,無法真正守住河洛地區,最初便想著仿效蜀國,主張陛下身故之後,大皇子稱王不稱帝,向楚國稱臣,以便能從楚國及棠邑繼續獲得足夠的支援——我們最初甚至建議陛下,將雲和公主嫁給韓侯,以便能將河洛兵戰之事也都交給韓侯統一指揮調度,但陛下卻說韓侯不為楚臣,便當為梁主,沒有既為楚臣又為梁臣的道理。而陛下也說韓侯不為梁主,除了河洛並不能真正得到喘息的機會,以及更多的隱憂只會越埋越深,以致最終無法消除之外,短時間內也難以解決梁州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