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棄子

楚墨之戰打到現在,各國諸侯其實在內心已經達成了共識,非要數路大軍合力圍攻不可。

單獨一個諸侯是沒有能力的。

因為這是進攻戰不是防禦戰,後勤補給、地形民心都不占優的情況下,誰貿然進入墨家的領地誰就會先死。

而只要死一家,諸侯之間就會露出破綻,也就無力進攻。

若齊先攻而敗,則魏韓趙不能西進,只能困守東線,秦在西線獨木難支。

若韓先攻而敗,則齊秦沒有中軸相連,只能各自為戰,亦只能守而不能攻。

三十年的發展和技術傳播,各國都已經處在一個微妙的臨界點上。

舊的宗法制和村社籍田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農兵征召制也已經被驗證了根本打不過常備軍;昔年吳起所言的三萬武卒可打十萬農兵的預言越發變為現實。

能戰之兵越來越少,因為各國養不起太多的常備軍,軍制變革需要一整套制度與之適應。

精銳軍團只有幾支,一旦打沒了各國也就會失去立足亂世的機會。

誰都不想主動進攻泗上,不只是要擔心那些所謂的盟友在背後捅刀子,更是不希望和風頭正盛的解懸軍正面決戰。

韓侯寵臣的意思,是說先和墨家媾和,麻痹墨家。

因為打了這麽久,墨家也需要休養生息一段時間,還要穩固江漢和南陽這些新征服地區,再加上越國還沒有穩定。

假如能夠和墨家暫時媾和,那麽墨家很有可能掉頭去打越國。

掉頭去打越國,也可以為諸侯爭取一段時間的緩沖,會盟之後,規定好各國的進攻路線,以數路圍攻的方式,忽然撕毀媾和條約,趁著墨家攻打越國的時候拼死一搏。

贏了,楚國復國也好、諸侯瓜分也罷,至少又把墨家逼回到了泗上,各國便有機會可以再掙紮一段時間。

輸了,無非是死,反正再不打的話,早晚也是個死。

雙方的矛盾不可調和,誰也不能後退。

韓侯擔憂於一點,說道:“如今諸侯正在接觸,我若單獨與墨家媾和,只恐將來諸侯之間另有齟齬,難以合心。”

寵臣道:“亂世之中,君子難存。守盟約者,宋襄之輩。各國豈能不知?”

“況且,諸侯之間,本有齟齬,各有征伐,又豈是可以徹底解決的?但墨家勢大,與諸侯勢不兩立,一旦反墨,秦齊趙難道會再和君上開戰嗎?”

“大戰尚未起,諸侯還未合謀,這時候媾和只是拖延時間。”

“為今之計,唯有選各國最賢之人,為橫長,統籌各國反墨之事。何時出兵?出多少兵?各攻何處?這都需要商議,非是一家一國就能解決的。”

韓侯思考一陣,忽道:“前日有人進言於寡人,說不若趁此機會攻楚,從而獲得百裏緩沖之地。與墨家一戰既已無可避免,那麽不如提早搶到一些土地,以防墨家陳兵都城百裏之外,隨時可以攻入。”

“就算是墨家與寡人開戰,那麽齊秦趙諸國見墨家如此不義,如此野心,自知難幸,必要出兵。”

寵臣急道:“君上萬不可聽,此禍國之言!”

他心中大急,聽出來韓侯明顯有意如此,連聲道:“君上,此人愚鈍啊!現在的問題,是各國不知道墨家野心的事嗎?不是啊,是各國沒有協調難以出兵的事。”

“進言之人連主要矛盾都沒有弄清,就放此禍國之言,君上萬不可信!”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許多,竟將一些頗犯忌諱的墨家書籍中的詞匯和思考方式用上,他自不是墨者,只是在各國反墨的大前提下,但凡開口天志、閉口矛盾、生產之類的人,都是諸侯所不能重用的,這是一種貴族圈內的忌諱。

“與墨家一戰是遲早的,但君上要清除,依靠韓國一國之力,能否戰勝墨家?如果不能,那麽都城距離邊境百裏還是二百裏有什麽區別?如果君上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戰勝墨家,或者至少野戰不敗持平,可以這麽做。”

“若不然,這就是在提早招惹墨家,一旦野戰之師被墨家擊敗,縱然得了這百裏土地,難道還可以守住嗎?守不住的話,地被墨家奪走、人被墨家消滅,這到底是利還是害呢?”

“各國現在均知墨家野心,現在要做的,不是讓諸侯相信墨家野心而出兵,因為他們已經相信了;而是爭取時間,協調諸侯,從而有序出兵讓墨家首尾難顧不要被各個擊破。”

“何人守?何人攻?進軍路線是怎樣?在哪裏會和?若墨家攻韓,秦齊如何救?是回兵守衛還是繼續進攻迫使其退兵?韓國出兵出向何方?秦人齊人如何配合?”

“這才是現在要解決的。都城固然危險,可若野戰主力尚存,那麽縱然都城被奪將來亦可復,大不了退入趙地;可若暫時奪得了百裏土地,野戰之師盡滅,那都城就算距離五百裏也還是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