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可怕的邦國意思

這正是適為什麽需要自己帶兵來打這一仗的原因,這不是一個戰術戰場上的勝負,而是關系到今後的戰略。

如果韓國不出兵,墨家所能取得的最大戰果,就是聯通泗上宋國和南陽,形成東西線互為犄角的局面。

這個局面很好看,但卻扭轉不了將來諸侯合力的局勢,只能說這是最壞打算之下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

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一旦誘使楚國大司馬向北逃竄並且截擊成功後,未必一定要立刻去寢、上蔡和象禾,而是可以向北,作出威脅韓國的態勢。

何時向北、何時向西,這一點至關重要,適需要自己臨近前線決斷,怕貽誤戰機。

用一種壓迫的手段迫使韓國出兵,從而增加韓國出兵的幾率。

如果韓國真有後世“約縱長”那樣的人物,那就只能做好最終決戰的準備,那是沒有辦法的事,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對方都是蠢貨身上。

韓國不強,甚至不強於此時的齊國,但是墨家在內線防守反擊是一種力量、縱橫數百裏進入野戰軍團沒有覆滅的韓國又是另一種力量。

其實只要韓國認清局勢,就是學縮頭烏龜等待各國成盟,墨家此時並無辦法。

主力不能走太遠怕被齊國偷家;西線不能支援中線怕秦奪丹陽;北上魏韓在韓野戰軍團未滅的情況下不能夠屯兵堅城之下只能選擇速攻,而速攻必須要有笨重的配重拋石機和大量的炮兵,這就使得沒有辦法兵貴神速。

不過這一切,是適可以爭取的。

如果陽夏附近堡壘的攻堅戰能否再一次震動諸侯,從而讓韓國產生一種“陽夏守不住,韓國城邑也一樣會頃刻陷落”的錯覺。

一旦這種錯覺產生,韓國出兵的可能性就會增加不少。

韓國一旦出兵,諸侯同盟合力互相配合的局面就會崩解,留給適殲滅韓國這支野戰軍團的時間有三個月,三個月之內抓住機會返回泗上,齊國就會慫掉然後進軍衛、魏,選擇與墨家媾和。

韓國野戰軍團一日不滅,適其實並沒有膽量在西線需要分兵、東線需要地方齊國的情況下進攻韓國。

反過來,如果韓國認為墨家擊潰了楚國殘余封君之後很可能北上攻韓並且可以頃刻破城的情況下,讓野戰軍團出擊以攻為守,那麽適就可以發揮自己的優勢野戰搞掉韓國的野戰軍團,那樣進入韓國就如入無人之境了。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尚有可為。

很簡單的十六個字,就是不清楚韓國那邊有沒有能夠理解這十六個字的賢才。

為了達成誘騙韓國出兵選擇會戰的目的,適沒有等到工兵挖好之字形的壕溝,只是等到炮兵壓制了堡壘上楚軍的幾門銅炮之後,就命令這些配重拋石機展開進攻。

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楚軍的防禦力量都集中在堡壘的面上,因為吸取了當年碭山一戰的教訓,楚人沒有用大量的石頭在前面修築,以免產生大量的彈跳的鐵彈。

而是選擇了用夯土在前面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夯土的優勢是只要厚度足夠,不容易讓銅炮的鐵彈跳起來,而且還可以吸收一定的能量——如果是石頭的,砸碎的碎石也會形成巨大的殺傷。

這種在戰爭中進步的精神是值得贊許的,可以說諸夏從不缺人才,各個諸侯國都有足夠聰明的人。

但受制於時代所限,他們不可能想那麽長遠。

……

堡壘上,楚國守將看著城下開始蔓延的之字形的壕溝,臉色凝重。

他是低階貴族出身,也是當年楚王派往泗上“留學”一派的人,對於泗上的這種戰術很清楚。

雖然楚國發生了政變,但終究不是弑君,他們這些“留學派”效忠的君王是正常病亡的,而他們也並沒有參與政變的能力,所以他們選擇了繼續效忠楚王。

說來也奇怪,他們這些在泗上求學多年、灌輸了多年九州兼愛的人,反倒是最容易產生“民族意識”的一群人。

前往泗上求學的各國貴族基本上都分成了兩派。

一派經過長時間的求學之後,產生了一種“九州認同”的感情。

因為墨家的兼愛、非攻、同義、利民這些東西,本質上是超越諸侯邦國的概念。

幾年前適利用逢池會無疾而終的機會,借機大肆清洗了“非攻立國派”之後,泗上剛剛冒起的“民族主義”意識就被撲滅,泗上如今的政治正確是“九州歸一”,而不是各國非攻為政。

故而很大一部分求學的貴族子弟經過這種灌輸之後,再加上墨家一直以大禹為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種“天下爭霸實則害民”的意識。

他們對於身份的認同,是炎黃子孫、是堯舜之後,而非是楚人、魏人、齊人,這是兼愛學說所帶來的三觀。

這群人即便歸國,也屬於是可以團結的那部分人,他們對於戰爭毫無興趣,甚至認為這是“君王嗜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