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嘴上反對

放火燒城這種事,但凡做了,就要面臨風險。

不少封君心想,你作為國君把話都說的這麽清楚了,卻戛然而止,還不是希望從我們嘴裏聽到燒城的建言?

做事我們去做,背鍋也是我們去背,那要你這個王上幹什麽呢?

這一次一眾貴族出奇地一致,並不沉默,卻沒有一個人接話說要燒城。

眾人均想,燒城確實是一個好計策,只是就算燒城,也必須得有王上的命令,我們只是迫不得已執行王命,否則別想讓我們擔負這個大罪名。

如今既有紙張,總得討要一個正式的王命,留以存證,免得將來說不清楚。

今日你能為了大位和我們一起搞死你的親哥哥,鬼神難知明日墨家打不動了要議和你會不會把我們扔出去。

再者墨家總歸是講“法”的,按照他們的法,禍不及家人,自己家族的後人還是有機會活下去的。

可俠以武犯禁,那些市井俠士們卻不講法,到時候若是被殺了全家,又找何人去講道理?

就在一眾貴族推脫的時候,楚王身邊的一個美男起身道:“事已至此,唯有放火燒邾城為焦土,方可阻擋墨家進軍。”

他這話一說,立刻便有許多貴族起身道:“此事不可。”

“邾城之民,皆楚之民,燒城不仁。”

“況且此時風幹,一旦火起,邾城皆為欄杆茅草之廬,難以控制,定是死傷無辜之民極多。”

“火勢極大,雖然的確可以擋住墨家,但卻不仁啊。”

提議焚城的美男正是熊良夫身邊的男夥伴之一。

貴族們大聲反對,其實話的本意是:“好極了,這個責任你來背。趕緊燒,風幹,一旦火起,邾城要化為火海,附近的山林也一定要燒了。”

這是話中的真正含義,放到耳朵裏聽到的則是源於不仁的反對。

那美男大喝道:“大事不拘小仁。若墨家兵至,將是亡國滅種之災,社稷顛覆,宗廟傾隳。為君為臣者,當以守宗廟社稷為大義,其余皆小事。”

“婦人之仁,豈能成事?大丈夫當機立斷。”

“若邾城不焚為焦土,墨家頃刻追至,糧草豐足,又能調動愚民運輸,便可繼續追擊,難以擺脫。”

“屆時,楚國上下君臣,均要毀於殘暴之墨家。君臣皆亡,何以復社稷、歸宗廟?”

“惜此時夏汛未至,若不然,當掘開大江,以阻墨家追兵!”

他的話說出了一眾貴族的心聲,但一眾貴族們依舊反駁道:“此事不仁。”

連楚王自己也說道:“此事不仁,我為楚王,牧楚之民。豈可焚城以阻追兵?”

男寵行大禮於楚王道:“王上之恩,無以為報,只有傾全力保社稷、護宗廟,以報恩於萬一。”

“我雖不能野戰,卻可守城。”

“王上與諸君公子宜速退,重整旗鼓,聯絡諸侯。昔者越人滅國,勾踐臥薪嘗膽,訓越甲三千,一戰雪恥。”

“今日墨家之威暫不可擋,卻可行勾踐故技,贊避鋒芒,將來奪回宗廟以祭。”

說罷以頭搶地,額頭滿血,楚王長嘆,連忙相扶。

那美男起身後,面視一眾貴族,雙目圓睜道:“此事我必死矣。我死,若楚能存,則我為大義而死。”

“天下毀我不仁、不義,哪怕是墨家毀我為戰爭犯,我亦不懼身後之名。諸君公子,勿忘今日之恥,輔佐王上,以謀復郢都,繼宗廟。”

“若有違者,天地共戮!”

一種貴族心想,原來如此,在這等著我們呢?

這顯然是楚王的死士出面,借此來讓一眾貴族發誓要輔佐王上。畢竟邾城必須要有人守,守到最後的時候必須要放一把火把邾城燒為焦土,這樣才能有機會為楚王和貴族的奔逃拖延時間。

在巴水野戰,自然不行,申公敗了之後楚國貴族們就明白,野戰的話很可能大家都死在陣中。

野戰斷後,若是尋常死士並無指揮數萬大軍的能力。

守城的話,也就是說說守城,實則就是為了焚城焦土。

墨家攻城的手段之高那是名揚天下的,沒炮沒堅固的新式城墻守軍沒士氣,守個屁?

既然是楚王的人出面守城燒城,貴族們總要有所表態,這其實就是個交易。

熊良夫本來得位就不正,雖說貴族們不反對,但不反對的前提是貴族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反動變法。

現在熊良夫從江漢跑到南陽,除了血統名義之外一無所有,到了那邊如果當地的貴族不認怎麽辦?如果當地的貴族舉別人為君怎麽辦?如果當地的封收買了這些失去了封地如喪家之犬的江漢封君怎麽辦?

雖然盟誓這種東西基本沒用,但基本沒用也比一點沒有強一些,而且這還有一個涉及到擔責任的問題。

如果焚城焦土的說法由楚王自己提出,那麽這件事的責任就是這樣的:楚王要焚城,貴族們反對,但王命難違,於是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