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啟蒙學說(下)(第2/2頁)

將墨子的尚同,也就是其中的上之所是皆是上之所非皆非,修正為了民主且集中的制度,將“上”虛化為墨家的整體意志、實化為“巨子”作為這個整體意志的執行者。

將墨子的尚賢,借助其中早有的“舉三者授之賢者,非為賢賜也,欲其事之成也”修正為官吏存在的意義是人民公仆,是為了把利民之事辦成的一種特殊的職業。

將墨子的同義,修正為天下歸一之後必須要書同文車同軌的必然性和必需性。

將墨家的天志,修正為理性和客觀規律,融合了道家的道,匯聚為自然哲學和啟蒙社會學。

將道家的萬物自化,扭曲為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之下的道德滯後性——即舊時代的道德不合於新時代,如果萬物自化也能夠用數百年的時間達成,但是卻可以依靠說知之術的理性,縮短自化的時間,定下新道德。

將農家的賢者與民並耕和市賈不二價的幻想,扭曲為烏托邦和小資產者的空想,並且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反對這種烏托邦幻想的態度。

這些修正,有的是墨子還在世的時候適就正大光明地做的。

有的是墨子去世後,適慢慢做的。

有的是當時說出來難以理解,等到泗上工商業發展和商品經濟萌芽之後才說出來的。

有的則是提前布局好了前置所需要的一切道理,等到真正掌權之後融匯在一起。

之所以交相利的利己利他的統一直到現在才完成,也正是因為這個道理之前是講不通的。

從適加入墨家之後,整體的修正思路是這樣的:要利天下,於是需要嚴密的組織,組織之後借助天下的矛盾在泗上立足,在泗上內部宣揚勞動創造財富的觀點,利用自然科學中的物質守恒批判擊潰了叛墨的土地是財富的唯一來源而工商業只是將水變成冰的理論,泗上工商業發展,新的法規法權建立,可以讓天下人以泗上的工商業體系理解主觀利己和客觀利他的道理後,推出舊時代的制度不合理,得出一個結論想要兼相愛交相利利己利他統一,就必須推翻舊世界的結論。

繞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墨家最精髓的“兼相愛、交相利”六個字上,只是將主觀的“兼愛利他”,變為了“客觀利他”和“主觀兼愛”,從而完成了墨家學說的修正,將其改造為標準的資產階級啟蒙學說,並為將來的新倫理奠定的基礎——摧毀封建宗法制後,求利光榮、發財有理、大作坊主就是客觀利他、勞動和冒險致富就是順從天志利己利民。

要讓諸夏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般的關系全都破壞。

要最快最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於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利益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

要把君子的道德、士人的熱忱這些情感的神聖發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

要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

要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法制下溫情脈脈掩蓋下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

要讓已經在泗上新政中取得了第一桶金的大商人、作坊主、土地主、以及可能將來的蛻化的墨者們,按照自己的面貌、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方向、為自己創造出一個新的世界,並且孵化出這個新世界所符合的新道德倫理。

只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需要一群擁有君子道德、士人熱忱的人自我犧牲,變革天下。

這些最後的、擁有道德、熱忱、犧牲精神和利他之義的君子和士人,要麽……犧牲在勝利之前;要麽在將來也淹沒在利己主義的和利益交易的浪潮之中改變了自己。

今日的墨者,還是一群主觀利他者,但他們想要達成的天下,卻是一個名義上客觀利他的天下。至少,在新的天下沒有釋放出全部的潛力之前,這是最簡單的選擇,真正同義平等兼愛的路太難走,適沒有那個水平,也確信自己必然會失敗,於是早早地選擇了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