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甲方乙方(中)(第2/3頁)

“這拆屋以主券書之的作用,只是一個巨子所說的徙木立信的作用,只是這個信不是用來守城,而是用來使得民眾知道爭取自己利益、明白自己擁有的力量的。”

將復雜的問題抽絲剝繭地剖開,直接抓住了目的和手段以及本質的問題後,剛才那些還在發牢騷的墨者頓時明白過來。

他們誤以為守城就是目的,卻忽略了守城只是利天下的一部分,只是一種手段。

從始至終,墨家沒有認同王公貴族統治的合法性,只是因為暫時需要守城所以才和鄭國王公貴族合作。

王公貴族的目的,不是墨家的目的,只是現階段他們的目的和墨家想用的手段是相通的而已。

徐弱率先反應了過來,有些猶豫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給不了承諾,因為我們在這裏沒有物質基礎,土地財富和政權都不是我們的。”

“但是,我們可以讓民眾知道他們希望王公貴族給出什麽樣的承諾?我們在這裏不是駟馬先鋒,而只是個掮客中間人?”

為首的墨者點點頭又笑著搖搖頭道:“不是不做駟馬先鋒,而是既做駟馬先鋒又做掮客。”

“民眾想要什麽?民眾知道,但你能夠指望在短時間內讓民眾整理出一條條可以談判的內容嗎?”

“不能。”

“所以,我們要先整理出民眾想要什麽,形成條目,然後詢問民眾這是不是他們想要的。然後我們再拿著這些東西去找鄭君駟氏,告訴他們這是民眾所希望的。趁著外部圍城鄭君駟氏急需民眾力量的時候,讓民眾知道自己有力量。”

“若在平時,民眾稍微想要有力量,鄭君駟氏肯定會警惕,先行鎮壓。”

“可現在不同,他們需要民眾有力量來守城。”

“這得感謝巨子繼承大禹塗山治水所用的火藥一物,若不然城墻高大,他們堅守一月兩月就算不借用民眾之力也可以,現在可不行啦!”

說話間外面又是幾聲炮響,沉悶悶的就像是在贊嘆這墨者剛才說的話。

一名之前久在新鄭市井活動的墨者聞言道:“如此說,倒也真不難。我們在大城巨邑都有組織,市場活動,磨坊工匠會乃至於鐵器鋪,都是經常活動的地方。民眾想要什麽,平時聚會和講故事的時候就問出來了,只不過……”

徐弱奇道:“只不過什麽?”

那人尷尬一笑道:“只不過……只不過咱們在泗上的政策已經足夠讓民眾都喜歡,所以只需要描繪一下應該怎麽樣就行。只不過現在又不能全盤按照泗上的政策來,那反倒是多少有些困難。”

“但也不是什麽難事,有些東西是民眾急切期盼的應該很容易知曉。”

這也確實是個問題。

自從泗上開始崛起逐漸強勢,打贏了墨越墨齊兩戰後,對於利天下的態度其實已經極為堅定。

在泗上那邊,已經不存在承認舊規矩然後修修補補的變革的想法了,而是既然可以翻天覆地煥然一系,為什麽還要在成熱舊規矩的前提下妥協的變革呢?

辱及諸夏對四周還是強勢文明,至少二百年內不存在外部威脅,既是如此,也就沒有什麽外部的矛盾能夠成為主要矛盾使得墨家不得不妥協一致對外。

既不妥協,也就逐漸缺乏了在舊規矩的天下變革修補的心思,正如那個墨者所說的,泗上的各種政策要是行於天下那就是極好的,之前又何必放著極好的不用去琢磨差不多好的?

隨著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問題的核心也就愈發地清晰,在思維方式已經泗上化之後,這些人討論和考慮問題的方式已然和舊時代迥然不同。

很快,這些人就在抓住問題的關鍵後,想到了解決的方式。

先通過拆屋給錢以達到徙木立信的效果,然後發動民眾講道理,卻不提承諾,然後詢問民眾想要什麽。

民眾肯定是亂哄哄的心裏想要但是嘴裏不能夠說出條理,這樣就由墨者出面,以民眾委托的名義書寫一份“交易”。

交易的甲方是鄭地的自耕農、封田農夫、小手工業者、小商販、落魄士人、小地主。

交易的乙方是鄭國的公族、駟氏貴族、依附貴族的大商人、貴族轉型的大土地主。

甲方用血為支付,用守城為付出,換取乙方出讓一部分土地、減租減息、降低賦稅等內容。

如果談不攏,甲方就唱著情歌歌等著魏韓破城,然後該幹嘛幹嘛,順帶既減少了軍賦又不用償還一部分高利貸——現在非攻既然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那麽墨家就不可能為了非攻強制鄭國民眾守城做王公貴族的狗腿子。

反正破城的話,乙方得有一部分死,就看他們願不願意用財富換命了。

若是談的攏,那就民眾出力守守城,順帶還得組織起來,由甲方同時做契約的監督者,今天能守得住魏韓攻城,明天也一樣能約束契約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