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甲方乙方(上)

新鄭城中。

幾輛馬車拉著絲綢、銅錢、金子之類的貴重物品,在一隊士卒的護送下來到了城內墨家計劃要日夜不停修築起一道新城防的地方。

城外的炮聲還在繼續,但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魏韓聯軍才剛剛開始填溝渠,厚厚的城墻基座至少還能夠在魏韓聯軍的簡陋銅炮下支撐個六七天。

新鄭城很大,大到原本歷史上韓國建設成都城後,整個城墻的周長有四十五華裏,嚴重地僭越。

只不過韓國大興土木擴修新鄭的時候,周天子已經沒人在乎了,那時候自然可以逾越規矩——四十五華裏,不管怎麽打擦邊球,也不可能每個城墻的邊長小於九裏。

此時的新鄭要小於後來的韓國都城,但依舊周長二十余裏,城中有菜地園圃之類的場所,農業人口還是占據多數。

空地當然不少,可是要修建新的城防,選擇的位置就不能靠原本的城墻太近,必須要有一定的規劃。

那些裝著鄭君財物的馬車,就是來支付給這些將要被拆除房屋的鄭人的。

在新鄭明面活動的墨者都已經有效地組織起來,除了在一線守城的民眾,在魏韓火炮襲擊的方向,先將民眾編為了什伍。

好在編制什伍這是有基礎的。

當年子產變法之後就曾編制國,鄭幽公死於韓人之手後鄭韓交戰了幾十年,基層組織軍事化雖然不可能普及到整個鄭國,但在鄭國的都城還是可以做到一些。

後世秦墨入秦之後,秦國守城的法律嚴苛到三軍為“壯男一軍、壯女一軍、老弱一軍”,墨家的組織術一直是秉持著全面戰爭全民參與的態度的,如今若是真的想要守住新鄭一段時間,也不得不用這樣的辦法。

新鄭的民眾對於國君和駟氏不信任,但對墨家足夠信任,所以墨家可以很容易充當一下王公貴族和庶民之間的橋梁。

幾車財物運來後,便將組織起來的民眾叫在一起,備說了一下拆除房屋建造新城防的重要性。

民眾也知道,若是王公貴族們打仗,真的要拆屋便直接就拆了,哪裏還用得著與主券書之照價賠償。

徐弱也知道這種事需要先從王公貴族那裏下手,才能夠使民眾信服,因而這一處關鍵地段拆除房屋建造新城防的起點,就是從一名貴族的宅院那開始的。

墨家也沒有講太多的客氣,帶著有調動城中除了貴族私卒之外一切力量的權力的璜符,直接拆除了一處貴族的庭院。

那貴族的家人隸子弟家臣倒是想要反抗拒絕,但被成組織、有背書的鄭君和駟氏做後台的墨家帶人強拆了。

鄭國經濟發達,也是最早產生了民間訟師律師的國度,還發生過民家法代替刑鼎官方法的事,找出一個能夠估價的人並不難。

粗估了一下房屋的造價就直接拆掉,木料土石要麽用來作為修補城墻的材料,要麽就直接作為建築材料使用。

這和後世商鞅立木差不多的套路,民眾對王公貴族和政府缺乏最基本信任的時候,就只能用民眾認為最高不可攀的那些人先動手。

商鞅動的是秦國政府說話不算話的手;徐弱等人動的是鄭國貴族的手。

在獲取了基本的信任後,墨家便開始了最擅長的煽動和鼓動。

這種最基本的信任,不是民眾和墨者之間的,因為這兩方之前就已經有足夠的信任,墨家經常做一些非官方的非營利性的舉動,這是最省錢最省力卻又偏偏最形容吸納人心的辦法——若如泗上那樣翻天覆地的改變,需要投入的財力人力物力太多,天下能養一個泗上,卻養不起別的地方如泗上一樣。

然而即便巧舌如簧,即便民眾對墨家有著足夠的信任,可宣揚的效果並不好。

甚至不是不好,而是極差,應者寥寥。

徐弱和幾個墨者在後面簡單了開個會,一名有著口才和能夠宣傳的墨者搖頭道:“太難了,畏首畏尾,和貴族合作守城,這根本就沒法宣揚,更沒法讓民眾盡力。”

“咱們在泗上的政策不能說,這是咱們在外活動的規矩,那這還怎麽宣傳嗎?我實在找不出能夠讓民眾效死而戰的說辭。”

徐弱也聽了剛才的宣傳,民眾真的是一點都不上心。

他倒是清楚,不是鄭國的民眾不行,而是墨家和鄭國王公貴族統戰合作,那有些東西就不能說。

最根本的東西不能說,憑什麽把民眾發動起來?

最根本的東西不能說,在民眾看來貴族之間打來打去那不就是在爭權奪利,贏了和他們沒關系,輸了說不定還更好……

鄭國的情況很特殊。

譬如在鄭國要求死戰的,那是駟氏一族,他們家族的勢力基本上控制上新鄭的大半。

這些年不斷和韓國交戰,民眾飽受其苦。

不是說戰死沙場的苦,死就死了,兩眼一閉,也就那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