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真誠的虛偽(上)

民眾既不反對又認為是善政,只是這善政裏面也有許多生意。

就在適出訪商丘之前,以商丘的一些大商人、公族們為主的一部分人,組建了一個商會,並且提出了一個論調。

他們認為,不論是保持軍隊還是發展生產,都需要稅收,而稅收又是從民眾身上收取的。

這些大商人和舊公族的一部分人提出了一個“民不加賦國用足”的好辦法,即將宋國的各處稅收壁壘打破後,由他們商會出資購買下幾處鄉縣的售賣權,別家商人不得進入。

售賣專營權的錢,就可以用作軍費和一些生產建設所需,比如宋國東部的一些鄉縣的鐵器、鹽等由商會花錢獲得專營許可,這一大筆錢就可以讓政府少從農夫身上收取一些稅費,兩全其美。

並且大力鼓吹泗上的印花稅政策,認為進入宋國的鐵器由商會購買後,再由商會印花銷售,私自售賣則要懲罰,而商會的專營權要“公開公正”地價高者得之,但又必須在半個月內定下,並且一定要是宋國人因為這樣才會“心懷宋民”不至於過於求利苛刻。

如此一來,民眾少繳納了稅,又有了鐵器可用,中樞還有了錢可以用作民用生產,當真是豈不美哉。

時代總是不斷進步的,而進步有時候就是承受了無數苦難後的覺醒,民眾此時對於貴族制度是反感的,隱約覺察到了商人的可惡但還沒有總結出來專營權的可怕之處,這種論調很有市場。

只是農家極為反對,因為農家本來就是反對商人的,而且他們在泗上學到的東西足以讓他們認識到這種行為的害民之處。

是故農家表達了反對,並且認為如果不能夠得到支持,那麽在農家所要管轄的幾個鄉會正常繳納軍賦,絕對不會售賣專營權給外人。

這是一個折衷的辦法,農家認為商人會謀利,雖然看上去民眾繳納的國稅少了,但實際上商人求利,不會出於好心,所以實際上最終錢還是農夫出的,甚至於比起正常的稅可能更多。

但是農家本身又支持“市賈不二價”,所以農家希望也是壟斷經營,因為他們相信自己的“良心”可以在不獲利的情況下使得民眾得利,就算是售賣也不會從民眾身上剝利。

可農家關於整個宋國統一定價的方案,又不可能被別家認可,再加上宋國一些改頭換面的舊勢力的反對,使得宋國統一政策的方案不可能實施。

折衷之下,農家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政策,但他們希望能夠從墨家手裏借貸一筆款子,從而壟斷他們將要執政的幾個鄉的售賣,用良心來確保市賈不二價,來確保民眾不會損失太多的利益。

關於這其中的歪歪繞,適當然是知曉的,實際上宋國那些大商人和改換身份的舊貴族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適就知道。

對於這件事,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也拒絕發表任何意見,因為宋國的革命很不徹底,將來有一天當然是要毀掉專營權這些東西的,但這些東西最好是覺醒了的宋國民眾自己來反對,如果真的不行,等到天下大定的時候還沒有解決還沒有覺醒,那麽再由墨家來用暴力收拾。

宋國現在只能算是一個“地區”,算不上一個國,因為在經濟上宋國已經基本上是泗上的從屬,傾銷地和原材料產地。

短期看,民眾得到了土地,降低了稅賦,減少了貴族的私兵和整體上的軍賦,民眾的生活水平肯定是有所提升的。

長期看,等到民眾們逐漸開智,稍微加以引導,又有外力支持,那麽自然會起身反對這些不合理的政策,但適希望這是民眾自己爭取自己醒悟的。

畢竟,宋屬於天下,宋人是將來天下人的一部分,天下的覺醒和重塑需要的是天下人的覺醒,施舍來的東西總不會長久和珍惜。

泗上處在生產者的位置,本身的利潤已經夠了,所以批發價和零售價之間,批發價和泗上的利益息息相關,既然大商人和改頭換面的舊貴族想要攫取這些利益,他們便要做好將來承受反噬的代價。

墨家不評論此事,那麽這件事在墨家的官方解釋中既可能是害天下的、也可能是利天下的,有一天需要評論的時候自然會給出一個定義。

適甚至知道,戴琮的家族在其中也有極大的利益,並且希望利用他這個詢政院大尹的身份來獲得足夠的利益,當然他自己不會親自出面。

一場鬧劇式的變革,也必然帶來鬧劇式的結果。鬧劇式的結果,正是墨家此時希望的宋國模樣。

至於剩下的幾個聲明,也都是和宋國“搖身一變”的舊貴族、大商人們的利益息息相關。

開辦銀行,控制貨幣發行、統一泗上和宋國的貨幣,這是墨家控制宋國的手段。

開辦銀行的股本又不是墨家自己出,還有一部分要留給宋國的公族貴族,既然暫時不想直接統治,總得養幾條聽話的狗,並且給他們點骨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