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建功立業

十六歲的衛鞅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內心也是咚咚直跳,緊張兮兮。

此時沒有稷下學宮,也不太可能再有稷下學宮了,泗上的崛起,使得諸夏的學術中心難移,原本齊魯、魏西河兩分天下士的局面發生了極大的改變,泗上就是如今諸夏的學術中心。

想要成名者、想要名動天下者,看似最捷徑的道路,也就是在泗上成名,一朝成名,便可為天下所知。

衛鞅是屍佼的閉門弟子,才智聰慧,自小就喜好刑名之學。

李悝的變法、吳起的變革、鄧析的竹刑種種這些,他都有射獵。軍功爵本身就是三晉開的濫觴,趙子的那句田十萬算得上軍功爵的始祖,受此影響之下的衛鞅所學的一切都有著環境的印記。

他天資聰慧,年少有志,渴望成名,建功立業,所以他沒有遊學來泗上加入墨家,因為想要在墨家內部成名太難了——墨家的理論體系已經穩固,後繼者最多也就是修修補補以轍前車,而且在墨家內部森嚴的組織紀律下想要一舉成名如吳起曾經那般實在太難。

士人身份想要成名,最快的方式就是去泗上,但不要加入墨家,因為一旦加入墨家那麽這輩子就只能成為組織內的一員,如同大海的水滴。

大海廣闊,萬人贊嘆,可卻沒有人會贊嘆大海內的某一滴水。

在泗上之所以能夠成名,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墨家巨子不管是墨子還是禽子亦或是如今的適,他們首先是一個學派的領袖人物,其次才是泗上這個政權的執掌者。

術業有專攻,被人稱贊兩句當然是好的,但被不同身份的人稱贊的意義卻大不相同。

各個學派的人如今多聚在泗上,只要能夠得他們一兩句贊賞,亦或是能夠將他們中的一人駁的一時語塞,那麽從楚之蒼梧到燕之孤竹;從齊之東海到秦之荒漠,數年之內天下必聞其名。

他的先生屍佼不是墨家的人,只是在宇宙觀上和墨家有些可以溝通的地方,宇宙這個概念也是屍佼最先提出的: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屍佼給出了宇宙的準確定義,即為無限的時間和空間。

若真的給他安個學派的名稱,他算得上是雜家,倒不是呂不韋的那種雜,而算是儒墨相爭的中間產物,算是道家調和儒墨吸收儒墨學說的雜家。

他也是最早給出了“民為水、君為魚,水無則魚亡、魚亡然水仍存”的理念,並且在歷史上為後世的孟子發動的儒家的改革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只不過他這個雜家,卻又支持絕對君主制,而他的閉門弟子衛鞅恰恰也是三晉文化背景下成長起來的,可謂是忘年之交。

畢竟三晉最先開啟的變革,軍功爵授田刑法之類的手段都源於三晉,很多理念上屍佼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也和墨家有些不太一致。

在適修正墨家之前,墨家的道義算是變種的利維坦,而且當時因為時代的局限性,所能想到的制約君主的手段使用類似於宗教的上帝鬼神的監督,迫使君王不去作惡。

屍佼的想法受墨家原本的道義影響很深,但墨家除了變種利維坦的道義之外,還有更多的愛民利民之類的想法,隨著時代的變遷,民眾的力量逐漸覺醒,君主和貴族的矛盾日益加劇,這使得墨家也倒逼著儒家改變,最終道家也受雙方影響並有部分人試圖調和雙方矛盾,也最終開啟了百家爭鳴的時代。

四年前的大辯論上,屍佼和適探討了空間和時間,探討了上下左右這些方為的“相對性”,為墨家的大地是圓的理論做了最後的補充:因為上下左右是相對的,而在無限的空間中上下左右並無絕對的意義,所以就算大地是圓的,腳下的人的頭頂仍然是上,而非下,也就此解決了許多士人的疑惑——如果大地是圓的,那腳下的人豈不是頭朝下?

可以說沒有屍佼關於宇宙、空間和時間的論證,墨家關於大地是圓的學說走向整個九州是有些難度的,因為適的符合這個時代的闡述能力肯定是不如屍佼的。

這是宇宙觀上的一致,只不過放到塵世間的政治理念,雙方的分歧其實很大。

在邏輯上學、宇宙觀上,屍佼和墨家走的很近,譬如《墨辯》中一直強調的實際與名稱的統一、時間和空間的連續不可分割、相對與絕對等等的概念,這一點既可以說是受到影響,也可以說是屍佼有自己的理解。

同時對於墨家的尚賢、罷不肖、貴無恒貴賤無恒賤的學說,也頗為支持,甚至於很支持“罷不肖”這種明顯是要掀貴族飯碗的理論。

但不同的地方也很多,屍佼是支持絕對君主制的,墨家因為適的修正,使得墨家並不支持絕對君主制,而是繼承和發展了“上之所是皆是、上有過而謗焉”,形成了一套新的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