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爭吵(第2/2頁)

這不是說不好,也不是說不行,而是以現在的受教育水平、民眾的參與度、交通信息的傳播速度,這明顯是不現實的。

小國寡民還好,可宋國也算是千乘之國,這麽搞肯定是不行的。

宋國出這樣的事,是一種必然。

禮崩樂壞之前,禮法可以維系一個諸侯國的統治和法理,層層分封之下,君侯就是最大的封主,以此構成一個國家。

禮崩樂壞之後,急需一種新的模式來維系一個國家。君侯和貴族的矛盾、貴族和平民的矛盾、君侯和平民的矛盾三方或是對立或是合作,新模式有很多的解決辦法,譬如中央集權的官僚制度……然而這對於宋國而言是種奢望,君侯無權貴族林立,談何集權?

二十年前給出的辦法,就是用詢政院作為連接君侯、貴族、庶民之間的橋梁,以此維系一個宋國的存在。

當然那時候是包藏禍心的,實權封地貴族存在的前提下,這種詢政院肯定要成為限制集權的嘴炮勾心鬥角地。

適不希望宋國集權,也不希望宋國做過於激進的變革,對於宋國還是要想辦法分權,弄成一個地理概念,不允許也絕不準允許出現“宋國人的宋國”這樣的概念。

適此時反對許析的想法,可卻也沒有直接表露出來,他想看看其余學派的意見。

有些話不需要墨家出面說。

果不然,楊朱學派的孟孫陽起身道:“公言雖好,卻不能實現,一如墨家常言的冬日太冷拉近太陽一般。”

許析哼聲道:“只怕你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擔心富者阡陌相連、貧者無立錐之地之時,竟讓萬民共商大政,竟要均分土地財物吧?楊朱之學,人人利己,倒也不是不行,但需要人人能利的了己。”

“如貧苦無依與人傭耕為婢奴者,所忙所祿,皆為他人,如何利己?既說上古之時,神農未生,茹毛飲血,無有種植,那土地便和山川河流大海一樣屬於每個人,每個人都有權力擁有自己的土地以生存活下去,這是伏羲女媧造人之本意。”

孟孫陽亦正色道:“我的話,非是為己,也非是為了我楊朱學派之義。泗上可以做的事,宋國未必行。”

“但以泗上論,數萬墨者,同義同心,使得每一處村社都有一兩名墨者。教師先生遍布從陶邑到淮北,識字者眾於天下。”

“敢問宋國,識字者幾何?知長遠利益者幾何?知權衡利弊者幾何?”

管子學派的田無傷也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泗上如此且不能夠一切都萬民共政。泗上墨家依舊在萬民制法大會上有最終的否決權,若不然當年禁止糧食進口法令就要通過,到時候泗上的工商業必受影響。”

“你們農家要市賈不二價,不曉輕重之術,不知經濟之學,你們尚且不懂,況於民眾?屆時宋國只怕只重眼前之利,長久看反倒是民眾受苦。”

“依我看,泗上的做法是對的,但是民眾要二十年才能夠感覺到利益所在。工商不發達,農夫終究還是要苦,若是土地全部均分,民眾短期得利,長久看並無大利。”

許析冷笑道:“宋貴族之封地,多有貧苦無依者。只有份田,一年勞作種植土豆地瓜,也僅夠餓不死。剩余時間,要耕種貴族之公田,或是與貴人傭耕。”

“春日要種,秋日要收,夏日要服勞役,征戰要服軍役,賦稅要繳,鹽價多高,到頭來一年所得竟不抵稅,還要借貸。冬日放貸者相逼,只能逃亡。”

“既說長利,人都死了,又有什麽利可談?”

“如你所言,那貴族的土地就不用動,反正土地集中在一起產出高,是好的,對嗎?”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對。以自然之法、上古之義,山川土地皆歸於萬民,憑什麽貴族就要擁有封地?誰給他們的權力讓他們占據那些土地?便不談利,只談義,他們占據土地難道是對的嗎?”

“天子擁有土地,那天子的土地又是從何而來?上古之時,沒有天子,土地難道就已經定下來是歸屬於將來的某個天子的嗎?這何異於從別人的手裏搶奪走財物,說這是自己的,自己願意分封給誰就分封給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