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共商大事

讓楚王現在就表態不幹涉宋國,不太現實,局面還未穩定,各國還在觀望魏韓的態度,楚王在內部也必然面臨著貴族的巨大壓力。

但那些派出去測繪的人,當初說好了可是為了繼承大禹遺志,一切與戰事無關,這是各國都承認了的。

這件事楚王還是可以下令禁止傷害的,只是現在遲遲不下令,怕也是有用墨家安撫貴族的意思:戰或不戰,未可知,請貴族們稍安勿躁。

自苦以極派的意思也是簡單明了,以暴制暴,以恐怖對抗恐怖,以殺戮對抗殺戮。

以暴制暴有時候是最好的辦法,就像是搶劫殺人一樣,講道理固然有用,但抓到後判處極刑更為有效,用死亡的威懾來讓對方投鼠忌器。

重要的是墨家確實有依靠刺客殺貴族的能力,適考慮一下道:“這也的確是個辦法。”

“一方面和楚王交涉,另一方面以恐怖為威脅,他敢殺我們的人,我們就殺他們,貴族們未必齊心。”

“只要不齊心,那麽這件事就大有可為。”

眾人點頭稱是,也確實如此,只要貴族們不齊心那便有操作的空間。

楚王若下令不得傷害,如果所有的貴族齊心動手,倒逼楚墨開戰,那怎麽講都沒有用。

但只要有人因為這種死亡威脅而退縮,這件事的意義就不同,少數幾個貴族選擇動手,楚王便可以用違抗王命的理由動手收拾貴族,正好集權。

這件事要做就要趕快,皇父鉞翎既然身上沾著血,那這也是個殺雞儆猴的雞。

當年田午是屠了武城以求拖住泗上追擊的腳步,槍決田午的警示是為了天下諸侯以及大夫們考慮一下後果,不要輕易再做屠城的事。

今日槍決皇父鉞翎,除了要讓高高在上的貴族被底層踐踏在腳下的矯枉過正外,更多的也是一種威懾。

貴族們不齊心,也未必就一定敢於殉道,只要還沒有徹底翻臉,他們也不敢動手殺墨家的人。

泗上內部的事情討論完畢後,便又提及了這一次宋國的善後事,也就是百家學派進駐宋國,分政分權自治的事。

……

自從四五年前那場大辯論之後,農家的人便在泗上常駐,一部分農家子弟加入了墨家,另一部分則繼承和發展了農家的道義。

這一次宋國的混亂中,農家的人也算是弄潮之人。

發展後的農家道義和墨家的道義逐漸開始出現了分歧,而且這種分歧是從一開始就有、且無法彌合的。

以泗上的村社為例,合作社制度的普及,使得農家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但是墨家認為,泗上不足以作為整個天下的例子,因為泗上的軍力足夠並且掌握政權,所以可以如此。

天下別處的農夫大部分被困在土地上,他們對於大義天志的了解,並不足以支撐他們直接越過這道坎。

換而言之,泗上認為宋國的土地兼並、民眾失地逃亡做工、流傭和雇工的人數越來越多,這是一種有利於天下的事,並且是支持的。

但是在泗上,為了保證兵員,以及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可以使用合作的方式逐漸改變村社的形態:即土地集中使用是正確的,但土地集中於誰的手中是個問題。

農家最開始期待的模式,是賢者與民並耕、市賈無二價,以勞動量作為一種等價物,進行無利潤的交換,譬如我種糧食所消耗的勞動換取同樣勞動紡織的布匹,這樣誰也不吃虧,做到真正的公平。

這也是因為雙方所代表的階層利益不同產生的分歧。

墨家自從適執掌以來,代表的是手工業者、城市小市民、工商業者的利益,兵員的主力是手工業者和自耕農,並且對於將來的構想是對外擴張、通過兼並土地和市場開拓,渡過艱難的“棉吃人”、“蠶吃人”的階段。

農家最一開始代表的,卻是無地農民的利益,這些農民承受著三重剝削,尤其是泗上之外的地方,承受著貴族君侯土地封主的剝削、承受著商人操控物價的剝削、承受著泗上手工業品傾銷的剝削。

他們反對商人,嫉恨商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商人通過和貴族勾結,就像是鹽一樣賺取高額的利潤,農夫本就需要承擔軍役和勞役,再加上這種支出,隨時處在破產逃亡的邊緣。

宋國靠泗上太近了,新時代的苦難在宋國上演的也越早,譬如靠近泗上附近的土地大量兼並,用於經營,提供泗上所需的農產品和原材料;泗上對於這件事也是一種默許甚至於支持的態度,因為泗上缺乏廉價的勞動力人口,宋國兼並土地,泗上發展工商的同時穩定泗上的兵員基石,一舉兩得。

這就是農家和墨家的分歧,也是經過發展之後農家所代表的利益:因為種種原因無地失地的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