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碭山圍城戰(十四)

這些先登營擲彈兵士卒們多數不是第一次參加攻城戰,他們多數是從步卒中遴選出來的,受過墨家劍俠嚴苛的短劍格鬥訓練和投擲訓練,可以身穿三層皮甲在三十步內發動兩次沖鋒。

登城的時候他們會選擇穿皮甲,而步戰的時候他們會配發布面鐵甲,每個連隊內墨者的數量都在三成左右,這是登城戰的利器。

不少人是在墨家占據泗上之後的環境下長大的,多年的軍旅生涯也使得他們認識了許多的文字,知道了許多道理。

那種城中士人悍不畏死舍生取義的獻身精神,墨家向來不缺,從幾十年前墨子一個人創立墨家的時候,墨家給世人一貫的印象就是“為利天下,櫛風沐雨、死不旋踵,巨子有令,赴湯蹈火”。

雖然他們會堅實地執行命令,但內部完善組織結構使得他們可以對自己的任務提出一定的質疑和建議。

這種沙堡模型的戰前準備方式,如今天下也只有泗上義師可以做,因為除此之外諸侯各軍沒有這樣的組織力和組織結構。

楚國使者旁聽了一小會兒,不由黯然搖頭,他明白泗上義師這邊很多的做法很好、很有利於戰鬥,只是楚國卻學不來。

這時候,尚沒有“祖國”這個概念。

泗上義師的這些人,可以為“利天下、利自己”而獻身,並且每個人都確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天下人也是為了自己。

可楚國的士卒,要跟他們說什麽才能讓他們獻身呢?

此時尚無祖國,一些舊貴族或許會為了“天下”這個模糊的概念自我感動,然而軍中主力的庶民卻根本不能夠理解那些舊貴族的敢動。

尤其是伴隨著墨家、楊朱等學說的迅速傳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考慮自己的利益,跟他們說為了君王,只怕他們會反問,君王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嗎?是自己的兒子嗎自己就要為之獻身?

楚國使者心想,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能夠依靠大義忠君而奮戰不惜身的人,只能是君子,至於那些庶民小人,也只能用利。

墨家卻將義和利統一在一起,使得每個人都是在為義,泗上軍中,竟然盡皆君子,這又如何戰?

泗上之外,能夠為義而不惜身的君子有幾人?

泗上的士卒有義,有義之軍必勝有利之軍,有利之軍必勝無利之軍。

思來想去,楚國想要在這亂世中立足,也只有讓士卒得利這一個辦法,然而士卒得利,貴族就要失利。

今日宋國亂,誰知道明日楚國是否會重蹈今日宋國的命運?

楚國使者聽了一陣便離開了,他前來是來觀察泗上的戰鬥力、學習一些泗上軍中可以學習的經驗的,然而有些東西注定沒法學,他也就知趣地離開。

……

兩日後,天仍舊晴。

四個連隊的先登營擲彈兵士卒們蹲在拓寬的壕溝內休息,外面炮聲隆隆,他們絲毫不受影響。

軍官們正在用簡易的工具藏在壕溝內觀察城墻上的動靜,那個簡單的小工具只需要兩面鏡子,利用反射原理就可以蹲在壕溝內不露頭地看到外面的情況。

持續的炮擊已經讓城頭的守軍軍心處在崩潰的邊遠,昨日一整天的炮擊,步卒們帶著泥土、柴草,填平了碭山城最後的護城壕,整個碭山城之前已經再沒有阻礙攻城士卒腳步的事物了,只剩下最後的城墻。

臼炮已經在今日清晨運送到了凸角堡前方百步的壕溝內,擲彈兵們藏身的出擊壕溝距離城墻只剩下四五十步的距離。

從清晨開始的炮擊,就采用了間歇引誘的手段,炮擊一個時辰便停兩刻。

前兩次都是奏效的,每次炮擊停歇的時候,城中就以為馬上要攻城,立刻將剩余的步卒派到凸角堡上等待。

然而剛剛部署完畢,又是一輪彈射的炮擊,如此再三,城頭的守軍都已經撤向了後方。

熱氣球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城內的動靜,而城內的士卒卻對飛在天上的那個怪東西無可奈何。

臼炮部署的位置,也已經調整好了角度,一旦攻城開始,這些臼炮就要利用曲射繞過凸角堡,間接轟擊凸角堡後面集結的守城士卒。

正對面的凸角堡上,大約還剩下一百多名士卒,這些人是被強迫送到前面防守的,只能不斷地祈禱不要被亂彈亂跳的鐵彈擊中。

大量的屍體和斷肢殘骸就堆積在凸角堡上,持續不斷的炮擊讓城中根本沒有收屍的機會。

城中的人就算是傻瓜,也知道了墨家的主攻方向,但面對這種密集的炮擊,卻又不可能將兵力都部署在一線。

好在他們確信,一旦步卒開始攻城,炮兵就不可能轟擊,他們藏身的位置正可以躲避炮擊,又可以在攻城開始的時候補上去。

又是一輪炮擊,幾名傳令兵穿過壕溝,來到了已經在這裏等待了一天的擲彈兵們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