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碭山圍城戰(十三)(第2/3頁)

諸侯結盟,猶如囚徒之困,彼此信任,太難了。

碭山城雖然馬上就要被攻破,但魏國使者也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如果魏國的幾座重要城邑都修築這樣的城防,吸取碭山的教訓,總可以守一個月以上。

一個月和三天,相差不過二十日,可對於軍情如火的戰局而言,這二十余日帶來的後果卻可能扭轉戰局,集中更多的兵力。

碭山沒有撐住一個月,這並不是丟人,因為魏國使者已經確信,大梁城可能連三天都撐不住。

碭山能支撐這麽久,已經算得上是理性和天志的勝利了。

魏韓使者心中各有打算,更多的還是幾點。

炮兵的重要性,越多的銅炮意味著越可能的勝利。

新式城防的重要性,越新式的城防意味著野戰主力有更多的調動時間。

而這兩點,使者又不能不明白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需要更多的錢。

錢源於稅收,稅收源於國民財富,國民財富的根源源於土地。

這就意味著唯有繼續變革,方有可能。

一門銅炮動輒數百斤,化而為銅,價格幾何?

一座新式的城邑,動輒需要萬人修築三年,萬人不稼不穡、稅從何出?

這些東西,不是想變就變出來的。

可變革,就要動搖各國的根基。

君主討厭貴族,但更討厭墨家的平等和選天子的尚賢,這種平衡原本是這樣的:墨家利用尚賢,和各國君主處在一種微妙的合作關系,壓制貴族。

而現在,原本需要和君主微妙合作的墨家思潮如火一般傳播,君王需要和貴族結為盟友,對抗平等和尚賢。

總需要一個理由,以維系君主制的合法性。

編造一個一人之下人人平等的概念,和繼續沿用尊卑有別的概念,熟難熟易,這又是顯而易見的。

牽一發而動全身,各國現在都沒有一個可以借鑒的方向,因為各國的情況不同。

秦國的變法,魏韓不能借鑒,借鑒可能會導致內亂和分裂以及外部圍攻;反過來也一樣。

既難借鑒,又難變革,卻希望更多的稅收來鑄造更多的銅炮、修築更多的要塞堡壘,這就不是使者們所能夠考慮到的事。

他們所能做的,只是憑借自己的直觀感受,告訴君王,泗上不可戰勝,不可輕言刀兵。

……

和魏韓使者相比,楚國使者所看到的、所想的也更多一些。

他看破了泗上的攻城手段,在此之外,他也注意到了泗上軍中在討論各個連隊的任務的事。

這一點他很不理解,卻又極為羨慕。

以往的戰爭,徒卒不需要知道怎麽作戰,也不需要知道戰爭的目的,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盯準貴族的戰車,他們沖向哪裏,自己就跟去哪裏。

泗上這邊,哪怕是一個司馬長、伍長,卻都能夠知道大約的目的,這在楚國使者眼中不是應該驚呼不可戰勝,而是驚奇於為什麽這樣的軍隊還沒有垮掉?

如果士卒知道的太多,萬一進攻不利,士卒們怎麽可能會繼續進攻?

如果士卒知道的太多,萬一怕死而退縮怎麽辦?

善治兵者,應該是讓士卒處在一種敬畏軍令、不知全局的局面。

敬畏軍令,是因為軍令不行則戰不可勝。

不知全局,是因為士卒一旦知曉了全局,則不可能完成將帥的任務。

譬如一些誘敵之事,譬如一些斷後之事,如果士卒知曉,在楚使看來,定然是聞風而逃,怎麽可能會選擇堅守?

以他的經驗,若想獲勝,必須要讓士卒處在一種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只需要服從軍令的地步,使得士卒呆若木雞,方可戰無不勝。

泗上這邊反其道而行之,在攻城之前,居然讓各個連隊討論一下各個連隊的任務,這樣做,是可以獲勝的嗎?

他不懷疑,因為從之前許多次的結果來看,泗上義師稱得上是戰無不勝,至今未敗,留下了極多傳說。

可這種做法,實在是超脫常理,他理解不能。

帶著這種疑惑,他和幾名墨者的陪同下,來到了即將攻城的、畢竟最為慘烈死傷最大的先登營連隊中,想看看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麽。

在一處平地上,四個連隊的先登營士卒團坐於地上,分為幾隊,正在看地上的幾個用泥土堆積起來的正面凸堡的模型,聽著連隊和旅帥的講解。

楚使看到這些精銳的士卒,心中先是稱贊,暗道:“王上之車廣,亦不過如此,皆雄壯之士。”

他下意識地將先登營擲彈兵和楚國的車廣精銳相比較,這些先登營擲彈兵都是遴選出來的人高體壯的壯漢,以及各國有志於天下芬的士人,可為天下之精華,畢竟人若是瘦小實在不能將沉重的鐵雷投擲太遠。

營中墨者比例極高,又多數都是些超齡服役的老兵,氣勢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