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戰略收縮(上)

就像是一根線系成的死扣,這個死扣遲早有一天會被拉死,但要拉動這個死扣必須要在線的兩端用力,只有一端用力是沒有效果的。

現在墨家是先主動拉動了這個線,讓韓國去拉另一端。

鄭國做的選擇不是愚蠢,但在國力的差距和時代大爭的背景之下,使得他們所有的謀劃都無意義。

計謀要靠國力去支撐,一力降十會,沒有力量的支撐一切都毫無意義。

當謀劃都毫無意義的時候,也就無所謂明智和愚蠢。

鄭國的國土如今只剩下新鄭附近的一些城邑,和韓國打了三十年了,筋疲力盡,國人厭戰。

鄭國一片平原,無險可守。

墨家也不可能派兵,唯一能夠給予的支持,也無非就是派來一些軍事人員幫助訓練士卒、派出一些工程人員修繕城墻、派出一些退役的炮兵來鄭國組建炮兵。

以墨家決策層的推測,這一切也是沒有意義的,短期之內不可能使得鄭國擁有足夠的戰鬥力,如果韓國足夠聰明,那麽吞鄭這件事最遲就會在今年年末進行。

但鄭國君臣卻覺得這是極大的幫助,墨家使者說的明白,依靠鄭國的國力也野戰擊敗韓國已無可能,唯有依靠外交手段,保衛都城,撐到魏國楚國和泗上出面調解。

……

墨家使者入鄭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魏國都城。

斥候細作們也將泗上、宋國、鄭國發生的一切匯總,在魏擊和公叔痤面前說清楚了。

魏擊盯著關於鄭國的情報,久久不語。

半晌,沖著公叔痤道:“相邦,只怕韓人不久便要來,還需要提前準備好說辭。”

“鞔之適這一計策,極為惡毒啊。”

公叔痤也嘆了口氣道:“這實在是沒有預料到的事。”

“本身只是宋國的事,鞔之適卻將宋、鄭聯系在一起,這件事便不好辦。”

“凡要行,必有果。君上需得想清楚,如何做才符合魏國的利,宋國這件事到底要有個什麽樣的結果?”

此時再無他人,魏擊倒也不必說那些所謂禮法大義之類的話,便問道:“相邦以為,就算魏楚韓出兵,可以徹底泗上墨家嗎?”

公叔痤想都沒想便道:“絕無可能。”

“泗上民風已與別處不同,民眾求利、又談平等,人心已亂。若要覆滅墨家,除非將泗上屠光。所謂魚之與水也,民為水,墨家為魚,欲要無魚,僅靠網罟只怕不能夠做到,除非將水都排幹。”

“而真要這樣做,只怕不要說魏楚韓,就是天下諸侯合力,也做不到。”

“墨家已在泗上紮根,他們修築堡壘,圍攻困難,況且其軍善戰,又多狡詐,極難。”

“君上以為如何?”

魏擊點頭道:“我想的也是一樣。只是墨家逐漸做大,將來必為魏之大敵。我本欲借宋國事,以天子之命為詔,結楚、韓、齊、越,在宋地與泗上激戰,消耗其國力。”

“但現在看來,此事也難。”

“不說其余,便說這鄭國事,如何做?這件事做不好,韓人如何能出力?”

魏擊所擔憂的就是這一點。

鄭國算是魏國的附庸國,畢竟朝覲了魏國,尊魏為上。

但是,魏國之前的吃相太難看了,明明可以把鄭國作為一個魏韓之間的緩沖以遏制韓國的,可偏偏鄭國三分的時候,魏國吃了鄭國不少的土地。

魏擊對於天下局勢的把握、對於縱橫捭闔的外交手段,對於結好盟友保持霸權這些東西,比他的父親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現在鄭國算是迫於無奈委身於魏,對於魏國沒有絲毫的信任和尊重,只是一種強迫之下的無可奈何。

這一點魏擊很清楚。

當初分鄭吞地的時候,他就是覺得韓國肯定要吃,當時和韓國翻臉還不好,那麽韓國要吃自己也不能少吃了。

現在,泗上的使者前往鄭國,大張旗鼓,魏國又能怎麽辦?

以半宗主國的名義,要求鄭國不和泗上接觸?

那麽,鄭國必然要求魏國給予鄭國獨立的保證,要書面的盟誓才行。

可這樣,韓國必然會憤怒,會不高興,值此需要盟友的節骨眼上,魏國是不可能給出鄭國一個書面的獨立保證的。

不給鄭國一個書面的獨立保證,不會盟不盟誓,那麽鄭國必然要另尋他路,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更不可能自己等死。

韓國對於鄭國勢在必得,鄭國也是魏韓關系的一個繞不開的點,魏韓想要合作,韓國繼續尊魏為盟主,那麽就必須要保證韓國在鄭國的利益。

若不保證,憑什麽要跟這樣一個老大呢?

像是趙國,因為屢屢遏制趙國進入中原,如今導致了趙國翻臉,國與國之間只要利益,什麽三卿之好,那都沒用。

公叔痤明白魏擊想聽一個什麽樣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