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戰略收縮(中)

公叔痤比魏擊更知道魏國現在的處境,他作為相國,可以開府,有自己的一套人才體系,經過和他們的討論,得出的結論就是魏國如今必須要戰略收縮才能夠在這亂世中存活下去。

魏國之前鋪開的攤子太大了,從南到北,到處幹涉,強盛一時,但也留下了沉重的負擔。

在公叔痤看來,中山丟了、楚國奪回了陳蔡榆關,泗上崛起,這是泗上所言的秦翁失馬焉知禍福。

或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現在魏國可以放下沉重的包袱,放下沉重的霸權外殼的包袱,專注於裏子而放棄那些無所謂的面子。

中山國已經不可能奪回來了,實力不允許,秦與泗上東西夾攻之下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一個用兵機會。

將中山的關隘圖冊贈與趙國,正可以緩和與趙國的緊張關系,禍水東引,引誘趙國滅中山。

只要趙國朝著中山國使勁兒,那麽在南線必須要和魏國達成友好的同盟關系,否則的話不可能也不敢動用大軍去攻打中山。

趙國必須要作出選擇。

南下?

還是東進?

趙國君主不傻,就不可能既南下又東進,只要東進,必與魏盟。

同樣,如果中山被趙所得,那麽趙國就有了和魏韓一致的擴張空間。

燕、齊,如今都算是大國,不是一國可以徹底對抗的,這更需要盟友。

三晉原本的同盟關系源於楚國的強大,現在楚國之外又有一個泗上,這是共同的威脅。

如果能夠達成三晉合縱,一致向西東發展,那麽三晉之間的矛盾就可以緩和許多。

三晉表裏山河,不一致對外,根本沒有活路。

如果繼續內鬥,那麽得利的必然是楚、秦、泗上。

中山國既然已經奪不回,那不如借中山消耗趙國的力量,緩解魏趙關系,重組三晉同盟。

其實在公叔痤看來,在法理上放棄中山只是戰略收縮的一部分,其余方向也需要繼續戰略收縮,以休養生息。

魏擊也不是愚鈍之人,公叔痤的意思他聽的明白,思索一番甚至明白了更為深層次的內容,問道:“相邦之意,是要借趙以制韓?”

三晉同盟除非是一大兩小的情況,若不然就只能是二制一,魏韓因為楚國的緣故一直合作,排擠趙國。

現在公叔痤的意思是轉變魏國的外交思路。

公叔痤笑道:“君上聰慧,正有此意。魏趙若盟,韓人必從。趙得中山,則齊燕皆為三晉兵鋒可及之處。”

“況且,泗上驕狂,多行不義,日後必為大患,今日若能重結三晉之好,正可以壓制東方各國,威逼秦人不敢東進。”

“表裏山河之地,非三晉合力向外,不能夠制霸天下。”

有些話,公叔痤不想說的太清楚明白。

四年前的菏澤會盟,宣告著魏國文侯時代的四面出擊戰略的破產、宣告了魏國霸權的旁落,也宣告了魏國如果不盡快轉變外交思路,大難將至。

幹涉楚國繼承權戰爭失敗,代理人王子定被殺。

幹涉趙國繼承權戰爭失敗,公子朝自殺。

幹涉泗上費地國人暴動失敗,背上了戰時背盟的名聲。

削弱秦國政策失敗,秦國利用第一次中原大戰的混亂開啟了變革。

四面出擊,四面失敗,魏國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如果這幾戰全都贏了,戰國時代的霸主那就是非魏不可,然而卻敗了,作為國相的公叔痤只能為文侯時代的延續政策背鍋、尋找出路。

之前的戰略,靠的是勢,以勢壓韓趙,結成的三晉同盟,其後果也便是一旦魏國失勢,那麽各國的反噬就極為嚴重。

魏擊思索之後,又問道:“那麽,對於鄭國,又該怎麽樣呢?”

公叔痤反問道:“君上以為,韓人吞鄭之心,可以被勸阻嗎?”

魏擊搖頭,心說這自然是不可能被勸阻的,而且韓國還有名正言順的借口。

當年韓侯軍中殺了鄭伯,之後鄭國又圍韓都恰好趕上了韓侯病死,雙方有血仇,韓國對鄭開戰也算是有理由的。

當然理由只不過是借用前人的屍骨,實際上還是為了韓國現在的利益。

公叔痤見魏擊認可自己對於韓鄭局勢的判斷,揮手輕輕向下一砍,說道:“既然韓人吞鄭不可避免,那麽……君上何不和韓人一同瓜分鄭國?”

瓜分一詞,早已有之,所分之瓜非是胡瓜西瓜,而是本土的瓜。戰國策中便有言,天下將因秦之怒,乘趙之敝而瓜分之。

鄭國的存在,若在春秋之世,確實可以作為韓魏之間的緩沖,因為那時候政治制度的緣故,就算吞並了鄭國其實國君也得不到太多的利益,最多就是多了一些封建主的效忠。

但公叔痤認為經過當年李悝和文侯的變法,魏國新的政治體系已經可以直轄更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