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結盟

秦國使者也非是第一次來泗上,在丹水被皇父一族以“宋國有亂,恐貴使受傷”為理由軟禁之後,也很快弄清楚了宋國事變的局勢。

秦國和泗上現在還沒有什麽切身相關的利益沖突,原本歷史上秦對於先入蜀還是還攻魏韓就產生過分歧,蜀國方向並非是秦國的唯一選擇。

歷史上因為蜀君晦暗不明、蜀國實力不強,以及秦國得到了南鄭,這才得以從容滅蜀。

這也算是秦國能夠統一天下最重要的一步戰略選擇,得蜀,則楚必亡,楚亡,則天下定。

泗上這邊的戰略其實和歷史上的秦國一樣,泗上淮北作為南北分界線最容易北伐和最南方最適宜養馬的地區,只要能夠控制淮河、大別山、桐柏山一線,就可以得楚而取天下。

只是如今秦國變法尚在進行,南鄭又被墨家從蜀國手中得到,魏國剛剛經歷了一場中原大戰後虛弱不堪,西部貿易帶來的源源不斷的財富……種種這些原因,使得秦國的戰略中直接刨除掉了攻蜀的想法,仍舊是想要先得西河、有函谷、崤之險後,再圖其余。

至今函谷關還在魏國手中,魏擊也曾面對著西河的險峻感嘆山河壯麗,吳起也曾勸過在德不在險。

秦魏之爭,無可避免。

對於秦人而言,宋國是僭主也好、共和也罷、宋公獨權也無所謂。

重要的是要圍繞著宋國打起來,中原亂起來,秦國的機會就更大。

輸贏,無所謂。

魏國就算贏了,那也會元氣大傷,以秦國對於泗上的了解,就其韌性就算魏國獲勝,長久的戰爭泗上也會把魏國拖垮;魏國如果輸了,西河就是秦國的口中之物。

重要的是要打!

因而秦國的使者根本不談什麽大義、規矩、禮法之類的東西。

來之前,秦國君臣給出使者的綱領性意見就是如果泗上猶豫,那麽就蠱惑、結盟、甚至於給出出兵西河緩解壓力的承諾,誘使泗上朝著出兵的方向傾斜。

如果泗上已經做好了打的準備,那就更要給出足夠的條件。吳起認為,魏楚韓各國現在都在休養生息,如果泗上做足了打的準備,很可能將其余各國嚇縮回去,這倒是要提防的事。

使者見適不急於詢問關於宋國的事,而是詢問了一下秦國的變法、西域的開拓和貿易等等內容,心中更是明白,泗上只怕是已經做好了打的準備。

因為要打,先要有信心,如果信心不足,現在第一件事就是要談秦國趁機奪西河的事,以求減輕魏韓方向的壓力。

由是,使者便問道:“自駕抵丹水,宋境忽呈戰爭景象。道路紛傳,魏楚韓將趁宋國內亂之機,瓜分宋地,以防泗上。泗上已然動員,械糧運輸絡繹於途,中原危機,有一觸即發之勢。”

“當此之際,正需會盟以備戰。昔年武王伐紂,其命在天,尚需諸侯八百而盟;齊桓攘夷,大義在手,仍要葵丘中原諸侯同會。”

“宋地事,關乎魏楚韓齊泗上諸國,秦人雖遠在西陲,卻也必要卷入其中,魏人奪我西河數十年,君臣所願唯有奪回西河。”

“宋為泗上之境,魏楚韓若屯兵於宋,這進可以攻泗上、退可以守丹水睢水,這是不能不警惕的。”

“秦楚雖親,但秦魏卻仇。泗上與秦,有魏為敵,可以為盟。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秦和泗上之間沒有實質的盟約,從未簽署過和盟誓過任何的正式的書面約定。

秦使之意,還在試探。

秦國和泗上之間是地緣上的天然盟友,尤其是只要秦國有問鼎天下之心就必然是和泗上暫時有共同的敵人。倘若秦國只想要偏安一隅,那有偏安一隅之心和只有偏安一隅實力的諸侯國是沒資格、也不可能選擇遠交近攻的外交政策的。

但是雙方之間從未結盟,其原因就是因為泗上的義。

泗上的義,和四年前菏澤會盟拒絕了周天子的冊封之後,就注定了泗上不可能和各個大國有實質性的盟約。

如果有盟約,泗上便會失去一部分民心,在他們看來泗上就和其余諸侯國沒有任何區別了,無非就是為了爭霸天下的一個地方。

泗上一直反對秦國的政策,泗上也一直奉行同義的理念,義不同不相為謀,更不可能結盟。

秦使的試探,也正是源於此。

倘若泗上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或者說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不是信心十足,那麽此時一定會想辦法和秦國結盟。

哪怕是失去一些一直以來堅持的大義,但若是真的危機在前,那可能就會另有選擇。

當年齊墨之戰,過魯而不交兵,天下人都以為泗上墨者都是宋襄公那樣的人物。

卻不想事後各國才明白,過魯而不交兵只是誘敵深入,使得齊國分兵從而各個擊破的策略,一如當年退避三舍,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