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沒安好心(第2/3頁)

如後世的漢承秦制,實際上還是有極多區別的,西漢算是平民皇帝,依靠自耕農維系統治,對於豪俠、富戶、大族始終都在壓制,黃帝借助平民的力量壓制豪強,直到漢末豪強徹底壓制不住。

這算是大部分君主制國家在宗法制分封建制覆滅之後的第一選擇,非如此無以徹底壓制貴族大族,批量的自耕農是帝制的紮實基礎,也算是一種塗脂抹粉的手段。

隨著泗上崛起、新技術的傳播,各國的變革大部分都有這種傾向,做國民的君主,而不是天子的諸侯、大夫的君王。

這種變革,正是適所一直警惕的。

因為這樣一來很容易出現齊族趙族這樣的思潮。

至於宋國,那更是不可能允許他們集權成功,只能想辦法繼續摻沙子,攪渾水。

泗上需要一個強大的宋國作為鄰居,也不要一個集權的宋國作為鄰居,只需要一個松散、混亂、各自為政、只能自保不能進攻的宋國作為鄰居。

皇父鉞翎有野心,但過於警惕民眾的暴動和泗上的力量,所以他只能選擇和貴族媾和。

戴琮有野心,他本來就不是最大的貴族,不如放棄自己的那些東西,轉而塗脂抹粉做“平民的代言人”,從而攫取權力。

這一點泗上早有共識,適早就罵過戴琮是照著泗上喜歡的樣子打扮自己的營妓,今日可以討好泗上,明日也一樣可以討好魏楚韓。

但墨家本事又是作為平民代言人的身份起家的,所以又不能明著反對戴琮的變革,還必須要支持。

一旦出兵的話,那就肯定是掃清宋國的舊貴族。

要麽選擇放棄封地、用幾乎搶劫的方式贖買過來,以舊時代的小畝的畝產二十年贖買新的大畝,這和搶其實也差不多,但是說起來好聽一點;要麽逃亡他國,沒收封地再分。

戴琮因為在貴族內部規則下並不可能攫取權力,所以他既然得不到,便要毀掉別人可能得到的。

因而他借用墨家的平等之義,在宋國鼓吹民眾選賢人為詢政院大尹,也就是跳開當年君子院的牽制,借用平民的力量上台。

他也是看準了墨家暫時並沒有吞並宋國的心思,所以他可以借助自耕農的力量成為詢政院大尹,改組原來的君子院和庶民院,然後慢慢再收攏權力。

墨家需要一個戴琮穩定宋國的局面、和讓宋國這件事變為一場貴族政變,至少是掩耳盜鈴的貴族政變:連耳朵都不掩的話,楚魏就算不想管,也不好找理由;戴琮也知道墨家需要他,所以竭盡所能宣揚自己心在庶民的義。

事情一旦成功,大量的貴族要麽完蛋要麽逃亡,大批的土地空余出來,宋國的內部矛盾立刻就能解決,戴琮成為宋國的第一任真正的民選大尹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二十年前宋國政變之後的古怪制度,可謂是水到渠成。

禮崩樂壞,宗法制瓦解,一個分封的諸侯國需要一種新的政治制度彌合整合一個國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封諸侯以守其土,故諸侯有國、大夫有家。現在宗法制崩解、禮崩樂壞,國存在的法理又是什麽呢?

在禮崩樂壞之前,貴族的是貴族的、君主的是君主的,除了貢賦和封建軍事義務之外,君主沒權利管貴族的封地、也沒權利在貴族的土地上征稅。

就像是魯國的那幾次政變,以及隳三都事件中各個貴族和貴族家臣的反應:貴族的家臣不是國君的封臣。

然而漫隨著禮崩樂壞,宗法制解體,諸侯國都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

王權尚未集中、貴族權力依舊大,說這是一個國家,實際上四分五裂;說不是一個國家,可又在外部被看做一個國家。

原本禮法在,宗法制下,層層制約,君主只需要管轄直屬貴族,貴族管轄家臣,國家就能夠有效的作為一個整體存在。

宗法制的解體,造就的就是三家分晉、田氏代齊、七穆亂鄭、宋三姓共政的局面。

尤其是宋國,由原本的宗法分封建制,轉為一種君主和大姓貴族共和的局面,互相制約,各自分權。

君主說話不好使,貴族內部也有矛盾,又需要維系一個君主的存在。

春秋之前的氏族制度、國野之別、國人幹政的傳統,又使得國都民眾在政事上有發言權。

譬如二十年前的鄭楚戰爭,鄭國民眾反對對楚開戰,臨陣逃走全部被俘;比如當年因為外交政策被國人反對驅逐國君的行為種種。

於是二十年前,依照“小司徒有問萬民遷都、立君、會盟之責”為基礎,以宋國原本就有的三姓共政的貴族寡頭共和的基礎,弄出了君子院和庶民院。

當時搞的時候,就是為了君子院和庶民院將來有一天打起來,因為當時貴族的勢力還很強大、民眾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麽樣的權力,一手操控的適弄出了將來必然要出現堂下何人狀告本官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