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方來投(下)

拋卻疇人天文的學問,甘德對於泗上的態度是既不厭惡也不喜歡,對於天下將來應該怎麽樣,並不是太過關心。

長久看星星,難免會產生滄海一粟的虛無,只覺宇宙無窮天地浩渺,人存於是不過寄於天地。

更重要的是泗上的政策對於他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甘德也就不便久留,對面的墨者詢問了一下具體要去泗上的人手,便說讓他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待時機來臨自然會去聯系他。

甘德也知道墨者在各個大城邑都有通天之能,說要聯系他自然會聯系上,也就放心,從容離去。

待甘德離開,剛才和甘德交談的墨者回到後廳,和兩名一起負責這裏工作的墨者一起交流了一下意見。

“巨子說,咱們現在對於天下賢才的招攬,要分三種情況。”

“其一是天文、九數、醫術、音樂、史書之類的人才,只要他們提出來,就盡可能送他們前往泗上。”

“其二是一些對於天下不滿的遊士,他們本身識字,有些學問,但是他們的學問和泗上的並不能融入。二十年前墨家微小,那時候需要天下有心之士加入其中,但現在泗上自己就能夠培養賢才,源源不斷,這些對天下不滿的遊士如今就讓他們留在本地即可。”

“其三就是一些自己學習過或是之前聽過我們講義的年輕人,可能是因為家庭、可能是因為親人的緣故,不能夠直接離開家鄉前往泗上的。如今天下局勢有變,諸侯對於這些事管查的很嚴,這些年輕人也可以留在當地。”

“尤其是第三種人,要注意秘密結社,平時也需要參與聽義之類的活動,發展一些秘密的墨者,在本地活動,但不要暴露出墨者的身份。”

“甘德先生也是楚地大才,觀星之術祖傳下來,確有才能,這樣的人想要前往泗上,這是我們應該盡力做到的。”

其余兩人對此沒有反對意見,他們在本地的活動是半公開半秘密的,這一次天下賢才的招攬分出三種人的說法,他們是贊同的,也是泗上實力發展的一個表象。

二十年前,需要傳利天下之義,以求更多的士人階層加入墨者,擴大墨家的力量,那時候真的是來者不拒。

雖然說泗上的文字和秦字很像而和別國的文字不太一樣,但是那些自小接受了文化教育的士人階層確實比起庶民更容易掌握文化。

等到二十多年後,泗上的教育體系已經可以自發運轉,庶人貴族的血統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只是自小接受教育的緣故,所以那些泗上長大的新一批年輕人基本上都認字,就算不認得在義師強制服役的過程中也會強制學習。

墨子說,人如素絲,染黑則黑染黃則黃,這就是泗上教育體系的基本道理,自小灌輸的都是適的那一套東西,和舊貴族所掌握的那些東西格格不入,如今也就不怎麽需要落魄舊貴族出身的人大量投身,讓他們留在本地為將來計更好一些。

而那些掌握了各種文化知識傳承的士人,泗上也是分出了不同的種類。

譬如掌握了禮法規矩和祭祀手段的,泗上是不要的,不過這也是個悖論,真正篤信禮法規矩和祭祀手段的,也不可能願意去泗上。

而禮法這東西,和甘德所掌握的天文學不一樣。前者有沒有,對於庶民百姓的生活並無太大影響;後者則可能牽動整個諸夏的航海業,天文學不發達就無法遠航,而航海業的發展則可能會關系到幾十萬甚至百萬人將來的生活。

這兩者是不同的,以墨家“功利”的做法,實在是提不起對禮法的絲毫興趣,與之類似的種種也都是不要的:其余的甚至連占蔔讖緯和煉丹方士這樣的人,只要願意去泗上也是可以接納的,因為他們至少掌握著一些對社會發展有用的東西,通曉占蔔的人在這個時代最起碼要有一定的數學和天文學底子;煉丹方士最起碼還有一些化學技巧。

禮節和禮法不是一回事,禮法是政治制度,禮節是道德表達,這兩者此時天下人分的很清楚:見到長者恭敬一些是禮節,見到貴族碎步恭迎每一個動作都有規定那是禮法,為長者折枝這樣的事不是儒家禮法特有的,百家沒聽說有哪一家連這個都反對。

在招攬賢人收四方士人之心這件事上,墨家也是將“功利”發揮到了極致。

其實也就是經過多年的發展,泗上的統治階層已經有了足夠的人口基礎充實官僚系統,不再需要和舊的統治階層妥協招攬他們。

甘德這樣的人很有用,所以要用各種手段招攬。

有志於天下芬的,用義。

有希望知識變為財富的,給錢。

有單純渴望天地大道的,給他們優渥的研究條件和用仿佛貓兒喜歡的魚一樣的知識來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