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新生和死亡(上)(第2/2頁)

跟著一起去接親的幾個人笑罵著團著雪球,砸著問庶俘羋是不是真的匪饑匪渴的人,笑聲一片。

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提著兩個燈籠,這是舊習,又不是舊習。

舊習要用燭,另外還要兩個人給擋風。

然而舊習產生的時候,並沒有紙,不能夠做燈籠,所以遵循著物質基礎的改變帶來習俗改變的道義,墨家換成了紙燈籠。

天色已經不早,但卻正好,婚禮婚禮,黃昏時候的禮儀,沒有白天結婚的,都是在傍晚。

軍營區在城邑的西北邊,本是迷信,西北主征伐,但有些東西時間一久便是習慣。

杏兒的家在街市區,高柳最為繁華的地方,工商近市,時間一久,也就成為了工商業的聚集區,畢竟高柳現在並沒有太多的大型水力作坊,毛紡織業還是以家庭手工業作坊工廠為主。

如今她家的門前也聚集了一堆的人,那些在她家作為雇工紡織的女人早就盼著這場婚禮了,今日不用上工,而且還有一些不多的各色食物。

大門緊閉,按照以往防止“搶親”的習俗,家裏親屬的男丁都站在門外等著。

這種習俗一則是上古時候搶親習慣留下的殘余,另一種也算是警告男方自己家裏也有能揮拳頭的,算是一種變向的警告。

杏兒在屋子裏,烤著火,穿著一身新衣,幾個一起上過女子學堂的女伴作為伴娘,唱著歌來打趣。

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

俟我於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

俟我於堂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這是原本貴族女子出嫁時候,那些陪伴出嫁的滕妾姊妹們唱的歌,很是歡快。

平常家庭並沒有廳堂和屏風,自然也就沒有俟我於著乎而。

杏兒好久沒有見到庶俘羋了,此時聽到女伴兒一唱,心頭自然浮現出戀人的樣子,可隨即心裏又有些感傷。

冬天快要過去了,自己也要離開家裏去泗上了,一切都是嶄新的生活,未至的恐慌。

家裏的一切都井井有條,並沒有太多要準備的,嫁妝也已經備足,婚前的一些教育也在官媒的婚前學堂裏完成,只要按部就班的進行。

看上去一切平靜,父母都帶著笑容,看上去一切都好。

可當外面響起鞭炮聲的時候,這種平靜的笑容終於被打破。

母親挽著杏兒的手,本來想要笑著說一句:“怪冷的,別折騰他了,這就走吧。”

可話還沒說出口,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只是握著女兒的手。

杏兒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幾個陪伴的女伴兒急忙又勸了幾句,這才止住。

一路相送,迎娶出門,上了車,繞著她家轉了三圈,杏兒想說新規矩下,不用三個月,只要三天就可以回來看看的,可想了半天,覺得父母肯定也知道,三天後回來,終究要走,於是不再說話。

車內不冷,有個小小的火爐,庶俘羋和她平日相見總有許多的話,可真到結婚的這一天,竟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等再一次聽到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時,不知過了多久,庶俘羋挽著她的手下了車。

屋子裏的人早已經在那裏等待,這裏是軍營區的一個大廳,裏面坐了將近二百多號人,各種食物都已經擺放好了。

剛進了屋子,擺在兩人面前的,就是一頭烤熟的羊,迎娶妻子到自己家的第一件事,是共牢而食。

未必是羊,未必是牛,未必是整羊,只是一種象征性的意義。

兩個人一起夾起一塊,吃下去後,便有小孩子捧來了兩個剖開的苦瓜,有些地方也用葫蘆。

裏面裝著淡淡的酒水,夫妻兩人互相舉著剖開的苦瓜瓢,共飲了交杯酒,然後將那個剖開的苦瓜放下,合二為一,拴上一截紅繩。

酒水甜、苦瓜苦,象征著日後的生活有苦有甜。

有所謂“匏有苦葉,濟有深涉”,大的葫蘆和苦瓜也是用來渡水的工具,交杯酒還有夫妻兩人同舟共濟之意。

庶俘羋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墨家又沒有什麽三月廟見方為人婦的習俗,婚禮到了這一步也就算是到了一半。

許多人沖著庶俘羋打趣道:“娶了新婦,說點什麽啊。”

有人也喊道:“庶連長平日不是挺能說的嗎?連代表都說你來做連代表也不差,說說是怎麽娶到這麽漂亮的新婦的。”

若是平時,庶俘羋雖不敢說口若懸河,可作為軍中的連級幹部,又是在泗上那種街頭演講整日都有的地方長大了,莫說面對著二百多熟悉的人,就是再多,他也能講。

可今日,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來一句。

“雖無旨酒,式飲庶幾,雖無佳肴,式食庶幾。”

酒菜不好,但也要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