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大亂前夕(十)(第3/4頁)

同義、平等、兼愛。

墨家從適主政宣義部到現在,一直遵循這三條準則,也就造成了這個光怪陸離在這個時代有些魔幻的泗上,開辟著諸夏特色的啟蒙運動——自由、平等、博愛的啟蒙運動能夠成功的前提,是工商業者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自行搞掉封建貴族,以廣泛的自由促使廣泛的工商業者反抗舊制度——同義、平等、兼愛的前提,是工商業者沒有足夠的力量,不能夠依靠廣泛的自由促使廣泛的反抗,而不得不以同義來組織先鋒隊奪權。

所以墨家和楊朱學派不對付,楊朱學派那一套,放在工商業極為發展、資產階級和市民階層力量足夠強大的時候,那絕對好用,但現在用那就是找死,會被封建貴族打的渣都剩不下,學說都會被湮滅。

所以墨家和儒家不對付,儒家那一套,魔改之後只能走封建仁義宗法的路,以德為最高準則,注定了熬不過最慘烈的原始積累,太不仁義了;不魔改的話,實在是落後於時代了,克己復禮和墨家的義即利也完全相悖。

所以墨家和農家不對付,農家那一套,標準的空想,十足的勞動換來十足的商品,以勞動價值取代價格,達成沒有利潤的交換,保證農民利益,使之小農化,只能最終融合進封建仁義宗法之中,作為重農抑商的刀來用。

所以墨家和管子學派也不對付,管子學派那一套,標準的商業資產階級手段,把整個國家當成全國最大的金融投機商,操控物價,依靠各種物價的操控充實國庫,各種金圓券手段、高利貸富國,工業資產階級發達還好,不發達就是作死。尤其是離泗上這麽近,泗上的手工業發達,齊國照著管子學派這麽搞,手工業被泗上遠超,又離泗上這麽近,很快就要變成買辦政權。

所以墨家和名家也不對付,名家那一套的始祖,是鄧析,靠著一張嘴,作為鄭國最大的訟師,愣是扭轉了鄭國的法律。一大群律師、雄辯家掌握天下,墨家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墨家和兵家也不對付,兵家打仗有一套,但是打完仗怎麽辦?統一了之後怎麽辦?兵家避而不談。

所以墨家和楚國道家也不對付,萬物自化,自然法則,要是一切都等著萬物自化,墨家所謂的樂土肯定在將來的某一天能達成,然而哪一天呢?鬼知道。千百年後,諸夏等得起嗎?民眾等得起嗎?

所以墨家和鄭國道家也不對付,道法自然,小國寡民,國家機器的出現是一切混亂的根源,於是就要退回到道法自然的自然狀態,國民自治,每個人都有執行自然法的執法權,那過於空想。

……百家爭端,除了現在還沒有完全成體系的法家,墨家可謂是和誰都不對付。

可要論起來,卻又和誰都對付,都在吸收著百家的精華,化為己用。

道家的道,很好啊,萬物自化證明墨家的樂土九重學說是合理的,是符合天道的。道先生而宇宙自化,完全就是包裝成天志的“機械宇宙觀”的翻版。對於社會發展的道,是無為自化等著自發演化到資本主義萌芽狀態?還是掌握了利益分析學說之後大力推一把,強行帶進去?那也不是不可調和的,坐下來聊聊,互相進步嘛。

楊朱的利己,很好啊,但是要區分兼體界限,邏輯上講,每個人最大化的利己就是兼愛,而不是說兼愛就不利己;利天下就是利自己,因為個人不能脫離社會而單獨存在,這都是可以坐下來一起聊聊、講講道理的。

兵家的戰勝而強立,故天下服矣,很好啊,所以墨家同義的基礎,就是數萬義師,要戰勝而強立使得天下服嘛,真理只在戰勝之後。

農家的市賈不二價,很好啊,可以引動一下“利潤”從何而來的思索,空想的美好未來是啟發科學的美好未來的原初力量嘛。

管子學派的通貨說、物價說、價格論、稅收調節宏觀調控、消費促進投資等,很好啊,可以節用來豐富一下經濟學,使得在價格、通貨、消費的基礎上和墨家的國富學說融合,發展出合用的經濟學基礎。

名家的詭辯術,很好啊,和墨家的辯術融合,論證法律的意義、發展邏輯學。

至於儒家……儒墨爭到這個份上,不是儒家沒有值得學習的,而是儒墨之間是死敵,墨家特殊的組織結構使得巨子不可能去和儒家坐下好好談,更不可能由巨子出面去學習,底下人去學管不到,可巨子要是去學,那這巨子也不用當了。

互相對罵“孔某”、“墨狄”、“禽獸”、“無父”的地步,再加上墨家的執政基礎和代表的階層利益,都使得不可能坐下來好好談。

墨家上下也只能學習子墨子“非儒而稱孔子”,對儒家的那套治國學說全力反對,但對孔子個人極為尊重,除了原則性的將來建設一個怎樣的天下完全不聽外,在做人、修身等事上還是要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