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大亂前夕(九)

墨家不準有奴隸,所以用的長工之名,幹十年……這話倒是真的,十年之後也學會了泗上的語言,一人授予百畝荒地,給一套鐵器,外加一支火槍。至於能不能活到十年,那就是未知數了。

宋國、楚國、越國、齊國逃亡來的農奴,不在此列,因為墨家在泗上的控制力和組織力,足以把他們組織起來。

而南海,天高皇帝遠,又真的缺乏勞動力開拓,況且用的“節用”、“長工”的道義,這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泗上又得了淮北、東海,到處缺人,土地廣袤,工商發達,種植業工商業都有利可圖,前一陣的制法大會上,長工貿易被眾人一致通過,允許在泗上開展。

消息剛傳來,南海地區搞貿易的那些人立刻運回來四千多,大賺了一筆:主要是泗上工商業發展之後,南方貿易出貨容易,回來的時候卻沒什麽可攜帶的。

糖、鹿皮之類的也就堪堪可以,除了為了減稅必須攜帶的稻米之外,“長工”也是有利可圖的貿易對象之一,可能僅次於黃金白銀和銅。

墨家在那邊的官方力量,只有沿海、沿珠江口的幾座城邑,走的是泗上模式,搞強制同化。

可幹部不足,泗上模式很難展開,這種變種變形的開拓手段主要是以私人力量為主。

好在墨家算了一筆賬,那邊也沒有太大的邦國,就算開戰,軍費那邊搞貿易的人也出得起,甚至可能不需要動用正規軍,而是用那些退役出去發財的“泗上技擊士”就夠了。

武器和組織力代差之下,中原諸國早就吊打那些原始邦國,更況於帶著火強大炮和陣型紀律的“泗上技擊士”退役老兵。

西門彘對於南海的事聽聞過一些,對於“長工”這個稱呼,不免蹙眉。

四千多長工運來泗上,不到三天銷售一空,煤鐵礦那邊直接出面買走了兩千。

蘇北淮北地區的“荒地經營法令”的出爐;棉、靛草、油料、桑、絲等價格的上升;畜力梳棉機、水力榨油作坊、分工制煮蠶繭作坊等新技術的出現,促使許多諸侯國的資本被商人攜帶來到了泗上,紛紛表示:你敢運一萬個,我就敢買一萬個。

並且當場給了足夠的定金。

泗上已經分配的土地大部分不準買賣;諸侯國最好的地在貴族手裏不能買;泗上的政體不是資產階級專政,但比較而言卻是相對於其余諸侯國對工商業最有利的,每年都有大量的資本跑到泗上,受制於勞動力一直有個限制,而現在“長工法令”的出台,對那些新興的工商業階層來說簡直就是曙光。

泗上需要大量的直轄人口作為兵員和官營作坊的工人,搶宋、齊、楚、越逃亡來的人,工商業者哪裏搶得過泗上墨家這個最大的資本集團,只好退而求其次。

本地允許土地兼並,兵員減少,社會不穩定。

本地不允許土地兼並,人力成本提升,資本沒有勞動力無法增值。

泗上之外,土地買賣兼並還是大部分不被允許的情況,包括後世歷史線上的秦國,那也是授田而不是允許兼並的私田。

長工法令的出台,也算是為更多的資本湧入泗上開放淮北創造了一個契機。

西門彘早在鄴城的時候,自我感覺是個多余的人,是蠹蟲,一腔狂熱。被西門豹痛罵一頓後,也算是能夠看清楚現實了。

泗上的利益分析學說是平日課堂的必修課,也是考入庠序的考題類別之一,他自然是學過。

對於那些在南海發財的暴發戶,他心裏多少還有點“貴族出身”的優越感上的瞧不上。

而且對於長工法令隱隱感覺好像有點不對。

其實他來到泗上之後,對於墨家的了解日益加深,很多地方扭轉了他在鄴地對於墨家的想象。

父親說的那些話,如今聽來,倒是琢磨出了幾分滋味。

他本以為,墨家都是一群“自苦以極、以利天下、人人求聖”的聖人之徒,那泗上的民風應該相當的保守,不想來到泗上之後才發現……相對於別處,泗上的風氣簡直是開放到了極點。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二十年的發展、超額利潤的壟斷、新技術的發源地、教育體系全面鋪開等特性,再加上墨家最重要的“義即利也”的道義,泗上根本不可能保守。

比如這劇院剛剛演出的、剛才那幾個明顯是人口販子嘴裏的“踮屣”舞,簡直就是“腐朽”。

屣,謂小履無跟者也;踮,謂輕躡之也。

這種趙地的舞蹈,穿著無跟舞鞋,伸展身體,用腳尖點地,高速旋轉,而且市井文化之下,穿的又……少,一旦演出,人滿為患。

踮屣不是芭蕾,但是芭蕾的近親。都是穿著無跟的舞鞋,依靠腳尖點地。

很多邯鄲女子專門跑到泗上來演出,不乏大家,至於到底算是藝術還是低俗,那就是人各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