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大亂前夕(九)(第2/2頁)

不止如此,西門彘曾以為墨者一個個都是穿著草鞋短褐,行義天下……結果到了泗上發現,泗上的確有很多穿短褐草鞋的,穿短褐草鞋的不是穿不起,而只是墨家的一個派系:號稱不能讓天下人都穿上棉布衣衫和棉布鞋,自己絕不先穿。

這派系的人挺多的,但是並不影響這個他們聽聽音樂、看看演出。

而除了這個派系的人之外,別的墨者雖然談不上侈靡,但是就整體生活水平而言,當真是比別處的農夫高出了數倍。

墨家的道義裏,鼓勵眾人發財,只不過限定一個條件:認為封建貴族那種食利地租貴族是蠹蟲,但是經商、做工等,大力支持,鼓吹“勞動致富”。

墨子在的時候,就說:合於天志則天帝庇佑,必使之富。

於是富裕,就扭曲成為“執行天帝讓人過得更好的意志”的體現。

在“剩余價值”理論出台之前,在打倒貴族封建土地所有制之後,在維系“平等”這個虛幻概念之時,在“財富源於勞動”的理念下,很容易扭曲成這樣:天帝肯定是希望人們越過越好,那不富怎麽能算是合於天志呢?

所以財富就可以“不擇手段”,惟害無罪,法不禁止即許可嘛,我往南海夷狄聚落賣槍、我買賣夷狄人口、我們商會煽動部落城邦內戰、我們商會誘騙加強制當地人去金礦勞作……但我致富了,而且法律沒說不準,所以我的行為合於天志,天帝庇護。

說到底,墨家不是農家,不代表小農階層的利益,反對貴族,卻不反對土地聯在一起使用:土地集中使用是好的,只在於所有權歸誰。

墨家也不代小手工業者的利益,分工制的大作坊、冒著濃煙的各種大作坊,都是墨家手裏的,利益集團早已形成,怎麽可能因為影響力家庭手工業的生產就割自己的肉?

擁有最多作坊制原始工廠的墨家,誰當巨子都得為自己的利益代言,難不成還能為了“工廠損害家庭手工業這利益、糧價低傷害小農階級利益”於是決定不與民爭利,炸了所有的作坊、通過禁止糧食進口保護糧價法案?

如今的墨家,早已不是當年墨子時代的墨家了。

自從適進入墨家、主管宣義部之後,其實代表的就是當時沒不存在、但現在已經開始萌芽的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於此時,正是先進生產關系的代表、諸夏前進的方向。

墨子去世後,理論水平和威望適都最高,修正起來簡直得心應手。

墨家要求平等,又對民眾多加關懷,因為“利天下”這三個字,注定了墨家得講墨家的“仁義”,雖然代表著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但卻不可能無底線地站在他們哪一邊,出於道義又必須注重底層的利益。

本質上商業資本往泗上跑,不是因為泗上好,只是因為泗上相對於別處對大工商業者不那麽差。

最起碼,泗上講天帝之下人人平等,講惟害無罪,講法的主體是人,講權力和義務的統一,新興資產階級最大的敵人是舊貴族,而舊貴族又往往可以利用小農階層反對新興資產階級,泗上算是唯一一個能夠護的他們周全的地方。

市民階層對平等的熱忱、新興小資產階級的“利天下”的狂熱、如同聖徒一樣揣著利天下之心的自苦以極派墨者、新興工商業資本要求九州統一市場的要求、一群系統學習了階段性樂土的墨家高層、剛剛分到土地日子相對二十年前和逃亡前如同天上的農夫……這就是泗上擴張的力量。

有熱忱的、有信仰的、有狂熱的、有求利的、有不得不服役的、有把工作當成混飯吃的……這就是此時墨家的泗上。

這一次制法大會關於“限購外地糧食”的法令爭論,工商業者其實已經有能力和農夫代表抗衡,雖然仍舊不足,需要墨家宣傳幫一把最終強制通過,但是投票比例刨除掉必須執行中央決議的墨者,實際上已經可以旗鼓相當。

谷賤傷農,泗上雖不至傷,但農夫的利益肯定受損:宋國等地,一些貴族驅趕封地農夫,留下一部分人口經營,大量的糧食銷售到泗上這個無底洞,糧價日賤,泗上農夫的利益不受損就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