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亂前夕(八)

大院內隔壁的那些部門紛紛探出頭來,不用多問,連連恭喜。而負責板簧制作的這些工匠,一如當年改良了紡車和織機的那些人一樣,昂著頭驕傲滿滿,沖著那幾個隔壁的人喊道:“你們繼續忙吧!我們要休沐啦!”

那幾個掛著“削鐵刀”、“細絲璆琳管”、“銀鏡”、“炮床”等牌子部門的人一臉羨慕,羨慕之後,又回到自己的大院內。

……

是夜。

百余人包了沛邑最大的酒肆,帶著紅色袖標的、隸屬於督檢部的內衛部隊在街上看似正常的巡邏,實際上卻在酒肆的附近部署了至少三十人。

看上去一切正常,車水馬龍,只是一些準備到這裏吃飯的商賈悻悻離開。

這裏便是沛邑最為熱鬧的地段,不只是因為靠近泗水、酒肆林立、金行和交易所在附近,更是因為沛邑的“百姓劇院”也在附近。

隨著泗上生產力的提升,大量工商業的畸形發展,市井文化也開始豐富起來。

墨家非樂,但到了墨子去世後,主管宣義部的是適,很多東西修正的厲害。

從“非樂”為結果變為了“非樂”為手段,從要非樂變為了為什麽要非樂,既然他提出了“階段性的手段不同都是為了利天下的目的”這個說法,很多東西自然變得不成樣子。

此時天下的音樂水平已經很高,宮商角徵羽五音,外加十二平均律都已經出現,墨家在泗上事實上“滅”國不少,各種樂器齊全。

有人曾說,看看墨家有多僭越,去看看沛邑的“百姓劇院”就知道。

適一開始主管著宣義部,很多宣傳手段他采取深入民眾的辦法,除了口頭和道理的紙筆宣傳,民眾喜聞樂見的“歌唱”、“戲劇”等活動,也都成了宣傳的手段。

百姓劇院,就是在這種前提下建造的。

那麽多的樂器,若是浪費了豈不可惜?用來鑄炮,又不合用,於是泗上最為禮崩樂壞的一幕便時常在百姓劇院出現。

那裏不止演戲,還時不時組織編鐘、笙簫、陶笛之類的大型交響音樂表演,所謂“諸侯看得,我看不得”?

那是很有趣的地方,來往泗上辯論、求學、找茬的各個學派的人向來不少,但是儒家弟子來到泗上,從來都是繞開最繁華的街市區,更不可能進入劇院。

劇院能夠容納不少人,也算是沛邑的一個標志性建築,更為有趣的是劇院的門口貼著半幅“對聯”。

上闋寫的是“八佾舞於庭,是可忍孰不可忍”。

兩年前有幾名儒生弟子用紙寫了這麽一張大字報,貼在了劇院的門口,以示憤怒,這嚴重傷害了他們的信仰和感情,並且曾組織人在宣義部的門口抗議。

宣義部的人倒也有趣,出面給這些抗議的儒生弟子一人發了一支火槍,還給了他們四百錢,說三家分晉和田氏代齊比這個還嚴重,墨家對於你們的信仰很尊重,特此決定發給你們槍和火藥以及路費,還可以送你們去臨淄、安邑、中牟等地,若是覺得槍不是君子之藝,也可以送你們弓。

結果還真有人敢接,當即罵道:“事有輕重,你們較之三家分晉與田氏代齊輕,卻不能證明你們做的就對。”

其余人倒是不敢去,卻有三人,正有風骨,當即領取了錢和火藥,自行前往了魏都。

頭戴高冠,明知必死,依舊正衣冠,高呼“魏宗悖禮”的口號,行刺魏侯的車駕。

結果被抓,隨後被五馬分屍,當真可歌可泣。

當時正值墨家和魏國關系的微妙期,魏國當時很怕墨家全力介入魏楚幹涉陳蔡之戰,於是把人殺了之後,趕忙派人帶著禮物來到了泗上,表示這件事經過仔細審問確定是儒生的自我行動,魏侯認為此事與墨家絕無關系,絕不會因為這個就認為這是墨家派去行刺的,更希望墨家放心,此事絕不對影響到雙方關於陽城、廩丘弭兵的盟約簽訂。

至於那幅貼在劇院墻上的大字報,墨家卻也沒摘,而是保存了下來。

這就相當於有人罵墨家不要個逼臉,結果墨家大喜,表示不但自己不要臉,而且還希望天下人一起不要臉,那樣現在的不要臉就是以後的要臉,豈不美哉?

並認為,當年適不學字,而是教會別人識字,於是原本“不”識字的適,成為了“最”識字的適,這也是一樣的道理。

隨著紙張的出現,“對聯”這種源於詩經賦比興卻又不一樣的對仗文體也已出現,尤其是墨家在各處的公務機關貼對聯——適主管宣義部的時候,搞了挺多他認為諸夏該有的樣子的樣子,貼對聯也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弄得泗上處處對聯,過年放鞭炮,讓別處的人一來一看,就感覺跟不知名的夷狄似的。墨家夷狄的謠言,也並非都是空穴來風,不是夷狄幹嘛貼對聯?此時天下可沒這樣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