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亂前夕(八)(第2/3頁)

那張大字報被當做了劇院對聯的上闋,宣義部花十金求下闕,一時間傳聞美談。

願意琢磨的,未必在意那十金,而是在意名聲遠播,可是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合適的下闕,倒是時不時有人寫了便貼到了另一側的墻壁上,也掛了不少。

今夜此時,和父親鬧翻了從鄴地來到泗上求學的西門彘,也提著自己寫的一張下闕,在下面署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和幾個同窗弄了點漿糊,趁著今夜休沐來看戲的時間,準備貼上。

“九伶戲諸台,假作真真亦作假”。

旁邊有幾個在那看其余張貼的人讀了讀西門彘的下闕,點點頭又搖搖頭。

此時諸夏管表演的叫伶優,墨家非樂,適在非樂這件事上大搞修正主義,索性將唱歌的、演奏的、街頭表演的、演奏的……統稱為伶,共分九種,號稱九伶,並非是一種侮辱性的稱呼,而是連同工人、商人、農夫、士卒等一樣的正常稱呼。

泗上的人喜歡街頭講義,喜歡眾人面前張揚,西門彘倒也不在乎旁邊關注的目光,旁邊那人卻道:“對的不工整啊,而且立意不高,境界不足。”

“我也想過這下闕,最好是借著儒生那句八佾舞於庭、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對,立意應該類似於‘人人平等’這樣的意境。”

“你這對的,似乎不錯,但是並不合啊。這立意合於劇院,但是不合於‘廢禮’。”

西門彘笑了笑道:“就是一時興起,寫著玩的。”

旁邊說話那人看了看西門彘,看著他穿的衣裳,正是青青子衿,笑問道:“庠序的學生?哪個系的?”

西門彘連忙道:“文科院,西域語系的。敢問?”

對面那人笑嘻嘻地說道:“你這是要學索盧先生西遊萬裏出使西域啊?我是化學系的。聽你口音,你是外地遊學來的吧?”

西門彘哎了一聲,略是羨慕,卻也笑道:“我們外來求學的,哪裏考的進格物理科院?我是從鄴城來的。”

那人呦了一聲道:“那不是西門豹治河伯的地方?上學的時候學過。”

西門彘也不說西門豹就是自己父親,只是點點頭,羨慕道:“聽說化學系的人,都是跟隨巨子最開始的幾個弟子學,你學了這段日子,有何感觸?”

那人極為感嘆而又真誠地說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原來,極大和極小竟是如此相似。日月星辰、萬物原子,當真有趣。沉溺不能自拔……我覺得我學的這一系是最有趣的,你若有時間,不妨去旁聽一下,管教你大開眼界,原來竟是這麽回事。”

西門彘笑而不語,心說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包括我在內,哪一個都覺得自己學的學問是最有趣的,到了泗上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那個世界根本就不對,太多震撼人心的東西。

況且,自己這西域諸國語言尚且學不完,哪裏有時間去旁聽?那波斯國和希臘諸邦語言的先生,如今泗上話說的不錯,可學起來還是麻煩的要命,又是陰性又是陽性的,想想就頭疼。

說話間,上一幕演出應該是散場了,劇院裏呼呼啦啦地湧出來一群人,有幾個勾肩搭背地出來,一邊說著一同吃酒去,一邊談論著剛才的演出。

“嘿,那邯鄲姬真夠勁兒,跳的我心裏癢癢。”

“以前聽說,這跳踮屣舞的女子,穿的極少,裏面都沒穿,一旦轉起來都能看到裏面的肉,這穿的也不少啊!”

旁邊那人笑罵道:“這又不是在南海,如今冬天呢。你要癢癢,就找個人結婚嘛,你們這些在南海發財的,正是現在的好女婿。這次你們運回來這麽多‘長工’,大賺一筆,你們也分了不少吧?”

西門彘聽到“長工”這個詞,不由地蹙了一下眉……

長工,是對那些深入楚越之南地區貿易的人,帶回的“人”的稱呼。

說是長工,更像是掠奪來的奴隸,只不過沒有奴隸的身份,表面上平等。

泗上缺人,缺的是廉價的人,缺的是廉價的……勞動力。

為了兵員和穩定,不能動泗上農夫基本盤。

可為了工商業發展,又必須大量的廉價勞動力。

那些去楚越之南搞“貿易”的人,發財的手段西門彘多有耳聞。

曾有四百多人高呼“那夷狄城邦有奴隸制,對人不利,害天下也”,於是帶著大炮火槍開戰把一個尚且處在青銅器早期文明的邦國給打下來……“沒收”了人家宮室裏面的黃金,順帶著把那個小邦國裏所有的文化階層——貴族、祭司全部以害天下的名義槍決,徹底毀滅了那裏的文化、文字、傳說、歷史、所有的記載了文明的青銅器拓印之後全部熔煉。

這件事在泗上早就傳開了,而且引發了極為熱烈的討論。

墨家牽頭組建的南海貿易公司,不斷殖民移民,這就不免有些肮臟的交易,上面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