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亂前夕(七)(第2/2頁)

再比如那個聽起來很簡單的板簧,原理太簡單了,彈性蓄力,擊發燧石,可是要做出來足夠彈性的板簧,至今已經花了十年。

……

安裝原始的燒煤機器的那人所謂的“隔壁”,此時人聲鼎沸。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用鉗子從融化的鉛水裏撈出一根彎曲的板簧,仿佛這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七八個人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小小的、可能只有手指長的東西。

正如在煤礦旁發牢騷的那人所言,板簧從立項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年。

百金的獎勵,那是對外的摟草打兔子,盼著有工匠無意中弄出來合用的。

而在內部,則是分成若幹的小組,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嘗試。

如那人所言,能用的淬火方式都用了。

直到嘗試到了用“鉛”這個熔點比油沸要高、但卻遠低於青銅的東西,愣生生把鉛融化了嘗試淬火,這才終於有所突破。

前幾日的嘗試,似乎有效,而這一次就是重復實驗了。

先是用熟鐵鍛打成滲碳鋼,然後用水快速淬火,淬火之後,用坩堝化鉛。

再把在水中淬火後的板簧放入鉛水中,等鉛水凝固,再把鉛融化,用鉗子捏出來,自然冷卻。

具體原理,他們不懂。

至於手段,百十號人用了十年時間,把熔點比煉鐵溫度低的能淬火的手段試了不知多少次。

昂貴的蓖麻油、芝麻油,不知道耗費了多少。

淬火用的水裏面,不知道加過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就在前幾日,一枚似乎合格的板簧終於被試了出來。

今日負責這件事的、從當年的小夥子變為中年人的那些人都聚在這裏,等待著一會的結果。

冷卻的那根小板簧的前面,系上了絲線,實驗的工匠小心地在下面添加著砝碼。

等十斤的重量壓上去的時候,那根寄托著百余人十年心血的板簧還在堅持,人群中已經發出了興奮的喊聲。

“十五斤!十五斤就夠!只要能畜十五斤的力,就能擦動燧石,讓發火率在七成左右。”

“撐住啊!”

在這件事奮鬥了十年的工匠們齊聲叫喊著,仿佛那根板簧能聽到他們的呼喚一樣。

負責加砝碼的工匠額頭上全是汗水,又是一個一斤的砝碼放上去,然後剪短絲線,嗖的一下彈直。

再度系上絲線,重復著原來的動作,很多人的心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

十二斤。

十三斤。

十五斤。

十八斤……

當最後一塊砝碼放上去後,剪斷絲線再度彈直的那一瞬間,屋子裏迸發出一陣陣呼嘯。

“成了!”

“成了!”

“去他娘的火繩!再也不用了!”

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工匠忽然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的兒子在服役的時候,死在了火繩引發的火藥燃燒是故上,那只是一場很尋常的是故,正常到這種事每年要傳來七八次類似的消息。

而那個從跟隨著適系統地學完了一些東西之後,就一直在負責制作板簧的曾經的年輕人,伸出手撫摸著這根小小的板簧。

他確信,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小心地觸摸過。

百余人,十年的心血,就是這麽一根小小的板簧。

他用力將板簧掰彎,對準了自己的腿,忽然松手,巨大的彈力抽打的他的腿一陣劇痛,可他卻哈哈大笑。

沒有人覺得他癡傻,也沒有人覺得又笑又哭有什麽不對。

將近十年的時間,這些人所有的生活都是圍繞著這根小小的板簧,生孩子不過才十個月,而他們花了十年。

在他們眼中,這根小小的板簧,就是士卒胸前的軍功章、是那些庠序先生寫的書中的道理、是子墨子建起的墨家、是周公分封的天下……

那是許多年後,人們仍會記住的事,那也是他們這一輩子至今為止最大的驕傲,最大的成果。

曾經學習的孩子,如今已是中年,而現在,他才算是松了口氣。

當年先生給他行的那個禮,他用了十年的青春終於還清了。

負責人笑過之後,沒有去講這件事物對於利天下的意義,因為已經不必講。

他舉著那根板簧,卻說了一番極為生活的話。

“去買一掛鞭炮!慶賀一下。”

“直接去找度支部,領取那百金!”

“休沐一月!”

“派人,快馬,去城內買劇院的票,去包最好的酒肆,今晚喝醉,後晚看戲!票數多少,按照妻、子一並買了。今晚上的酒宴,也一並攜妻帶子!直接走賬,領金之後再補還。”

轟……

人群立刻發出一陣自發的鼓掌聲,當即便有兩人急匆匆跑到外面,不多時轟轟的鞭炮聲響徹整個制械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