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亂前夕(六)

吳起一言,在場眾人盡皆同呼。

因為除了秦君還年輕一些,方才四十,其余人都已經老了,他們已經等不及了,日月逝矣,歲不我與。

吳起六十多了,勝綽與吳起在魯國交過手兩人平輩也已六十多,跟隨勝綽來到秦國的那些叛墨,都是墨家的第一代弟子,子墨子已逝,禽子重病,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只爭朝夕,既是為了秦國基業,也是為了施展自己的抱負。

二十年前吳起可以和文侯談借墨家攪局中原弭兵,先秦後中原的戰略;若換做現在的他,只恨太久;二十年前,勝綽可以廩丘一戰成名放棄三晉的邀約,自己投身尚且流亡的公子連,也是因為那時候他還年輕,風華正茂,而現在,再讓他有這樣的選擇,他也不會去做,等不起了。

秦君沖著眾人一拜,誠懇至極地說道:“皆賴諸君之力。子不負我,我不負諸君。你們只道二十年太久只爭朝夕,我卻如何不知?”

“昔者魏文侯在時,人才濟濟。李悝、西門豹、北門可、段幹木、田子方、樂羊……無不是一時人傑,可他們的年紀,卻也和文侯相差無幾。文侯逝,不到數年,魏國竟無大賢,再難施展。”

秦君望向眾人,感情流露,說道:“我自幼流亡,深入中原,如今得吳起、勝綽、荀無且、王孫通……”

他每念到一個名字,就將目光投向在座的一個人,感情濃重地道:“你們都是天下俊傑雄才,非是西秦一地可比。”

“如今你們年紀也都大了,舊法未變,新法既行,也需二十年三十年方能遴選出人才。”

“況且,秦地狹小,不過雍州五有其二。如何及得上青、徐、揚、荊、豫、冀、兗九州之才?”

“秦地閉塞,雖通中原,卻在天涯。”

“秦地將變,舊君子之士,必以秦為殘暴虎狼不仁不義之國,不會來。”

“徐州早變,心懷天下目光長遠不守舊之士,多投泗上,亦不肯來。”

“秦國之運,只在這二十年。不只是天下將亂,中原陰雲密布,一觸即發,無人能幹涉秦之變法;更在於人才難求難得,諸位將老,若是你們在時我秦尚不能完成變法,秦將永守西陲,天下與秦再無關乎。”

他停聲再拜道:“若大事成,待我葬時,必以諸君陪祀,贏氏子孫,世代祭祀不絕。”

這話說的極為沉重,也極為鄭重,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好的獎賞。

變法之後,無功者無爵,這是吳起的底線,他們兩個也一樣要以身作則,不可能一邊變法一邊為自己子孫求封地,況且吳起對於子孫遠不如自己的抱負更重要。

眾人聞言,連聲感嘆,對天盟誓,君不食言,必不負秦君。

此時的忠誠,更像是一種契約:你不負我,我才忠誠,你若負我,我必復仇。

盟誓已畢,於是商量變法之事,又令心腹人約車百乘,出洛水而至泗上,參與即將展開的會盟,並力求達成連橫墨家以制魏韓的戰略,並且在適當的時候拋出秦國已經掌握了火藥秘方之事,迫使魏韓以為秦墨同盟達成而恐慌。

……

泗上。

秦國想要連橫以制魏韓的泗上。

挖掘了七年的溝渠和運河邊上,聳立著一座煤礦。

木質的軌道從煤礦的裏面蜿蜒而出,小車吱吱扭扭地將從地下挖出的;如今已經是泗上璆琳、絲帛等行業血液的煤炭運出。

運河旁,等待裝貨的船只早已在那等待。

上工挖煤的礦工提著裝著小雀的鳥籠,在礦井旁等待著換班入井。

遠處卻傳來一陣鞭炮聲,籠中用來提防井內空氣不足或者有毒氣體的小雀立刻撲棱棱地尖叫起來,幾個等待換班的礦工也被嚇了一跳,立刻破口大罵道:“誰他媽的大清早放炮?”

前一陣有個礦井剛剛因為氣體爆炸而死了七八十人,如今礦工一聽到爆炸聲仍舊心有余悸。

鞭炮響動的地方,正在舉行一個頗有泗上風格的奠基典禮,鞭炮聲聲,煙霧繚繞,一塊紅布被壓在石頭下面。

幾匹馬拉著一個奇怪的大鐵鍋正朝這邊駛來,這個煤礦的負責人拍著旁邊一人的肩膀道:“還是你們好啊,不用擔什麽責任。我們這天天心驚膽戰的,生怕又死了人。”

“你們制械所的人天天往屋子裏一蹲,不用風吹日曬,還有名聲。”

“我們呢?擔著煤礦出事的風險不說,督檢部的人一年查我們八遍……”

那個被拍了肩膀的制械所的人呸了一聲,罵道:“累不累,自己知道。你只當我們日子過得快活?我還說你們這些人更好呢。”

“就為了這個破器械,我們還死了倆人呢。逼得沒辦法啊,缺人啊,到處都缺人。”

“要是泗上有千萬人,還用制機械?你們這礦井的水,直接拿人往外運就行,正好還能讓多出來的人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