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新俗舊禮(三)(第2/4頁)

問到這個問題,主官宣傳的中年人嘿然道:“這個問題問得好啊。這一次儒家氣勢洶洶要和咱們去往沛邑辯義與禮,其實也就是在爭論這個問題。我可沒這個本事解答。”

“校介說,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何其難也?”

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一言,是原本沒有的,是泗上獨創的。

不是因為泗上的人比別處聰慧,而是僅僅因為泗上有油坊、有豆腐坊,沒有油坊和豆腐坊,何來糟粕?何來精華?

庶俘羋還是分不太清到底什麽是水,什麽是色。

比如用刀叉吃飯,這倒是色呢?還是水呢?比如跪坐,這到底是水呢?還是色呢?

主管宣傳的中年人頓了頓,問道:“既說道婚姻事,道家又說道法自然,咱們墨家說理性天志,儒家說禮法萬世不易……你們聽過關於太古時候的所謂的自然狀態什麽樣子吧?”

這個庶俘羋也是學過,回憶了一下,背誦道:“昔太古嘗無君矣,其民聚生群處,知母不知父,無親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別,無上下長幼之道,無進退揖讓之禮,無衣服履帶宮室畜積之便,無器械舟車城郭險阻之備。”

這句話是在春秋戰國時候就已經流傳的,最後被收錄到雜家的學說之中。

所謂太古,也就是道家所謂的“道法自然”之時,但又不同於墨家為了融合道家而用的歷史唯心的自然狀態,而是墨家體系內部的樂土第一重狀態。

只不過這句話只是陳述,後面緊跟著一個論證。

即:太古的這些情況,知其母不知其父啊、沒有親戚父女夫妻之別啊,都是因為“嘗無君也”。

也就是說,這些現在看來極為混亂的原因,是因為沒有君主制,所以導致了這種混亂。所以一定要有君主制,否則就會無衣服履帶宮室畜積之便,無器械舟車城郭險阻之備。

但是,在墨家的邏輯中,卻是反過來的。

在墨家的邏輯中,因為生產力不夠發達,所以沒有君主制,道法自然之時沒有產生君主制的基礎。而等到生產力發達了,私有制的產生,有了衣服履帶宮室畜積之便,有了器械舟車城郭險阻之備,於是產生了與之符合的禮儀、道德、君主制。

換句話說,此時天下對於太古自然狀態的理解是:因為沒有君主制,所以產生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沒有禮儀,無衣服履帶宮室畜積之便,無器械舟車城郭險阻之備的情況。

而墨家則認為,因為那時候無衣服履帶宮室畜積之便,無器械舟車城郭險阻之備,所以無法產生君主制。

分封建制、君主制、此時的禮儀、道德,都源於“符合”當時的物質基礎。

正因為“符合”二字,便等同於不認可此時的“普世”道德,認為此時的道德非是亙古不變的,只有符合,沒有永恒,所以這是墨家對“湯武革命”正義的解釋,而不是因為“仁”、“義”這些爭論千年也爭論不出結果的東西才認可的。

周的禮,不是商的禮,但是周的禮更符合時代,而不是因為周禮永恒於太古時候就是正確的所以武王伐紂是正確的。

但現在,它已經不符合了。

今日的談話,是在墨家的內部,不涉及到道義之爭,也不涉及到主義之辯,主管宣傳的中年人也不是想和庶俘羋講義,他今日講了一天已經累了。

中年人問道:“太古之時,天下都知道那時候沒有禮儀。男女之間,野外交合,生出子女,不知其父。你知道為什麽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嗎?”

庶俘羋臉上一紅,忍不住想到今天早晨發生的事,訥訥道:“因為母親生出子女她可以確定是自己的。但是……但是父親是誰就難說。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只要精通和男子和化身了的女子交合,就可能生出孩子……”

中年人點點頭道:“對了,這是咱們墨家對於太古之時的解釋。你沒結過婚,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曾經在鄭國,也算是個小貴族吧,你知道我們的婚禮什麽樣嗎?”

“所謂,三月而廟見,稱來婦也。女未見廟而死,則不遷於祖,婿不杖、不菲、不次,歸葬於女氏之黨,示未成婦也。”

“非此,不合於禮。”

庶俘羋驚奇道:“這是說……娶了妻子,三個月之後才能去拜祭自己的祖先?三個月內,如果妻子死了,那就算不得妻子?要把屍體送回她娘家下葬?這……這不合情理啊?”

中年人大笑道:“何止如此。以貴族之禮法,婚禮三月之內,不得同房。為什麽三個月後才能拜祭祖先?”

“三個月,如果有孩子,那就可以看出來。所謂,三月物成,懷胎三月,怎麽也能有所表露。或是肚子略大,或是嘔吐反酸,總歸怎麽都藏不到三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