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泰山之陽(十五)

等到孫璞終於說服了本地的墨者認可他的想法返回的時候,發現屋裏的人正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等著他。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很是明顯。

“鄉親,可有什麽事?”

鄉親一詞,此時已有,包括連用的父老鄉親四字詞,墨家內部用的較多,孫璞便很自然地用了這個齊地並不怎麽常用的詞匯。

男人有些赧然,頓挫許久,孫璞便笑道:“有什麽話便說,可是我們在這裏住著有些耽誤你們夫妻的事?”

這玩笑有些粗野,卻也打開了那種凝重的氣氛。

男人笑了笑,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羞然道:“那個……你們可不可以不住在這裏了?家裏人,有些怕。”

說完,男人又急忙擺擺手道:“不是怕你們……是怕……怕……”

他的話也沒說完,孫璞點點頭道:“我明白。你怕,是因為你也知道黑臀死在誰的手裏。殺人者死,傷人者刑,這件事總要有個交代的。”

男人又趕忙道:“真是對不住,我也是沒有辦法。”

孫璞笑了笑,說道:“沒事。”

他不著急,他知道這裏的事的突破點,在於臨淄軍團的覆滅。只要臨淄軍團還在一天,只要梁父大夫的那些兵卒還未被俘獲放回,這裏的事便會很難。

總還有時間讓民眾覺醒、信任、信服,然後鼓起勇氣,帶著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分天子之土的野心,達成這一次對齊之戰在齊地的真正目的。

他也沒在多說什麽,臨走的時候,又多給了這家人幾斤炒麥粉道:“這些留給孩子吃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記得我們說過的,最好把水煮開了喝。”

男人接過麥粉,臉色更紅,幾次想說那你們就留下吧,可最後還是在妻子的咳嗽中無可奈何地低著頭。

孫璞等人的離開,並非是單獨的,整個村社住在村子裏的墨者都選擇了離開。

庶歸田臨走的時候,送給了那個當初給他蛇肉的孩子一個小小的鉛兵,那是泗上尋常可見的玩具,熔鑄起來也簡單。一些家中有火槍的人家這東西很多,必要的時候還能自己在灶台火中融成鉛彈。

那孩子哪裏見過這樣的玩具,愛不釋手。

庶歸田心想:“你們趕我們走,那我就好好對你們,非叫你們羞愧死不可。這都什麽事啊,明明是來幫你們的,你們卻這樣……”

他心裏嘀咕的事,又不好說出口,知道若是說出來定又要被孫璞訓斥一番,講一番道理。

把話憋在心裏,一群人在義師的幫助下就在村社裏搭建了幾處簡單的泥屋,都是些常做這種事的,搭建起來卻也容易。

雖是從農戶家中搬出,但是平日閑聊卻依舊很近,經常走動。

這一次墨家不聲不響沒有任何怨言地離開,反倒是民眾心裏都有些不好意思,對於墨家的認識也更為深刻,更是認定了這是一群不會害人的好人。

數日半月轉瞬即逝,無風無雨,天氣正好。

外面並沒有發生太多的事,齊國的臨淄軍團還是龜縮在汶水之南,村社這裏的人便也習慣了這種安生的日子。

庶歸田等人的測量工作也已完成,十幾井的土地測量完畢,那些學到的東西也經過了實踐的熟悉,很多人被調往梁父,那裏的分地工作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

在村社的墨者也和村社的民眾越發的熟悉,講的道理越來越多,越來越嚇人,越來越深奧,可是民眾聽的也越來越懂。

每天晚上,孫璞都會將這裏發生的點點滴滴,記錄在紙上,總結出各種情況的應對方式,以及民眾種種發生過的反應。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裏的情況也已經基本摸清,民眾的認可也已經基本達成,孫璞便不再想繼續等下去。

先是幾名墨者前往老貴族那裏,邀請老貴族前來,要和老貴族“商量”分地的事。但這個邀請,屬於半強迫式的,用的是命令的語氣,如果他不來,那麽分地的事依舊會進行,並不會有所影響。

然後便學當年適在商丘行義那般,召集那些熟悉的民眾、附近村社的眾人、封田上的氓隸,約定了某一天一同商量分地的事。

對於這件事,工作隊內的墨者也有不同的意見,他們認為此時尚且還不是“趁熱打鐵”的時候。

泗上鐵器很多,趁熱打鐵這四個字用的也就多,若無鐵,自然沒有趁熱打鐵一詞,因為青銅之類只能鑄而很難鍛,趁熱打鐵這四個字被日常使用,實際上也是泗上生產力進步、鐵器開始普及的一個在語言上的表現。

這是個很正常的疑惑,此時確實還沒到趁熱打鐵的時候。

面對這樣的疑惑,孫璞回答道:“這時候自然不是趁熱打鐵的時候。可是,趁熱打鐵也需要先準備鐵砧、鐵錘、鐵塊、還要準備好油粹的油、水粹的水……不是說爐火燒的通紅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