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與小

當孟勝終於抵近費國國都的時候,徐弱等在費國的墨者出城迎接。

登車之後,徐弱只是微微嘆了口氣道:“如今費都歡騰,商人為謀利早早囤積了大量的鞭炮,就為了一旦變革成功,舉國歡慶以得利。”

“只是……我以為,恐怕我們的條件,費國肯定不能答允。”

孟勝微笑,心說移風易俗有時需要數百年,可有時候僅僅需要幾年十幾年,這以鞭炮慶祝的習俗,在十幾年前那是絕不可能存在的。

這商人謀利的想法,確實也讓人驚嘆,只是世人誰人不求利呢?利即為義,只不過墨家在追求一個人人可以得利而又不損害他人的天下罷了。

他見徐弱有些感慨,許久才道:“能否答允,那都是我們在拯救費國的國人。適不是說過嘛,天下人要懂得自利自救,不能指望任何人。指望墨家,難道就不能指望君侯?指望誰都不對,全靠天下人自己。”

這話中有話,徐弱似乎聽懂了,想到費國國都內的那些火藥和兵刃,點頭道:“確實如此。費國國人多有在義師服役的,精於刺殺,亦能放槍,他們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孟勝笑道:“這就對了。天下事,就該如此。墨家之義,想要萬古長存,也只能如此。”

“只是,若利天下,需要有人為駟馬戰車、為先鋒致師,這是墨者該做的。只要有利於天下,墨者就該死不旋踵。臨城登高,墨者需要站的最高、舉起旗幟,方能做故而進戰以伐不義的利天下為先的先鋒隊。”

徐弱慨然道:“若非要死,徐弱願先死以除路。”

說話間,馬車已經入城,旁邊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都城數千的國人夾道歡迎。

孟勝看著這些為了希望而充滿希望的人群,長嘆道:“求利之心,礪可斷金。停車!”

呼喊了一聲,前面駕車的人停住了馬車,孟勝就像是彭城沛縣常有的那種登高宣講的人一樣,就站在馬車的車輪上,看著歡呼的民眾,說道:“為天下人謀利,是墨家之義。如今為了眾人的利,我們來了。”

只是簡單地一句話,便有許多人高聲呼喊。

人群湧來,將墨家使節的馬車團團圍住,孟勝就站在高處,與眾人講訴這一次墨家提出的變革的四十多條建議。

每說一條,便要加上一番這一條如何有利、如何能使民得利、如何符合墨家的道義與所謂天志。

徐弱等人雖也是墨者,也常年在這裏宣揚,然而論及才華手段,終於與孟勝有些差距。

這些年的學習,孟勝的水平和提升的極高,正如墨子當年說的那樣:“為義熟為大務?譬若築墻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墻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墨子認為,利天下這種事,需要各盡所能。能夯土的夯土、能運輸的運輸,才能築成墻。行義這樣的事也是如此,善於演說的就演說、善於成書的就成書、善於做事的就做事,事才能成。

可既為墨家悟害或是候補的悟害,那便要能辯、能書、能事、能戰、能守。

即便不能樣樣精通,但至少要全懂,又要在一些事上有過人之處,否則又如何能被眾人推選呢?

孟勝的口才在眾多善辯的墨者之中,並非是頂尖的那幾人,可卻依舊勝於常人。

時不時的喝彩聲,也正說明了這一切。而這些喝彩,又讓更多的人圍過來聽孟勝的宣講。

孟勝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添最後一把火。

面對著眾人,用自己在墨家這十幾年無數的大會小會上練就的一身本領,用著當地的方言土話,將這最後一把火添到最旺。

“人生而求利而避害,這是人的本性。天帝既有天下,天下既有萬物,人既活著,那麽倘有天帝,天帝的本意就是讓人發揮自己的本性。正如牛有牛性,牛若不吃草,那還是牛嗎?人若不求利,那還是人嗎?”

“是故天下的學說很多,諸子百家,上古聖王,都在說利國、利民。墨家也說利國利民利天下,這無問題。”

“可是,天下說利民利天下的學說多了,為什麽天下一直沒有得利呢?而這一次墨家所帶來的這些建議變革,又和那些別家的學說有什麽不同呢?又是不是真的可以對照施行能利於你們呢?這是不能說的事情。”

“當年楚國的葉公子高,問仲尼施政的啟發,說善於施政的人應該怎麽做呢?”

“孔仲尼說,要讓遠的人感覺到親近,讓舊的人感覺到像是新交的朋友一樣。”

“如今還有一些學說,去遊說君王,君王問他何以能夠利民利天下?”

“他們說,讓人民富足、孝悌相交、施以仁政,這樣就能夠利民利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