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問叛

這話已算是誅心之言,用魏成子、俠累、楚國令尹多為王族的事,與田氏做齊相做對比,這就是要逼得公仲連同意公子朝為相。

既然公仲連願意舉例子反駁,趙侯便先封住了公仲連的嘴:魏成子那是魏斯的親弟弟,也做過魏相。俠累是韓侯的親叔叔,也做了韓國的相。而現在魏國、韓國都算強盛,這是不能反駁的。

趙侯又問道:“難道你也相信墨家的那些道義?認為要唯賢才是舉,甚至還要選賢人為天子?這樣無君無父的道理,是要禍亂天下的啊!”

公仲連急忙道:“我並沒有認可墨家的這些道義。”

“但是,為相難道不是最危險的嗎?若才能不足,為相就要招致禍亂,以至於宗廟被毀,自己也要承受失敗的罪責,這也是危險的。”

“所以,君上若是真正喜愛公子朝,不妨封給公子朝足夠的食邑,讓他為趙國做出貢獻,這樣才能夠長遠啊。”

“給予他和他能力不匹的高位,這是要危害生命和祖先的。”

“給予他太過廣闊的土地,又會催生他的野心。”

“亂世之下,地位越高、權勢越重,若是能力不足,便是殺身之禍啊。還請君上三思!”

在床榻上的趙侯將臉轉到裏側,根本不去正視公仲連的眼睛,而是硬生生地說道:“寡人的身體疲倦了,今日勸諫的話也聽的夠多了。想來您的身體也疲累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公仲連見再勸無意,行禮之後便在兩名近侍的攙扶下離開。

待公仲連離開後不久,趙侯服下了些草藥,叫反鬥叫來了兒子公子朝。

二十歲出頭的公子朝進來後,趙侯就讓身邊的近侍都退下,公子朝跪坐床榻邊,用手整理了一下父親的被子。

若說此時天下,最不盼著趙侯死去的,就是公子朝了。

因為若是父親還能再做二十年趙侯,熬死那些伯伯為君時代的老臣,自己這太子的地位就算是穩固了。

可惜,時間太少。烈侯去世不過十三年,十三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趙國的朝廷大換血。

如今寢宮內就剩下父子二人,趙侯看著一臉哀傷的兒子,讓兒子將自己攙起來半坐好。

盯著兒子看了許久,終於問道:“我若死了,你會叛亂嗎?或者說,我若封給你代君之位、或是讓你為相,你想叛亂嗎?”

公子朝嘆息一聲,問道:“叛亂?”

趙侯聽懂了兒子的疑惑,點頭道:“只能是叛亂了。我不可能明著把君位傳給你的。傳給你你也坐不穩,先君的遺澤猶在,況且還有當年的誓言,我不能夠違背。”

“如今你我只是父子,非是君臣。我只問你,你想叛亂奪君位嗎?”

公子朝看著父親的雙眼,鄭重地點點頭道:“想。父親為君,我緣何要為臣?”

趙侯嘆了口氣,又問道:“闕與君的事,是在為你準備馬匹?”

公子朝也不否認,說道:“非只是他。堂兄在邯鄲的變革,很多公族親戚都頗為不滿。這就像是一個手裏持有兵刃的人,自然會生出一些別樣的心思,若我只是個赤手空拳的小兒,當然不敢去想這些事。”

“墨家既出馬鐙,騎手訓練更易,沖擊更強。死士訓練,騎手以一敵十,未必就不能勝。”

趙侯點點頭稱贊道:“你能夠想清楚這一點,就證明你是有資格叛亂的。若是這件事沒有發生,你會借林胡婁煩的部落之兵嗎?”

公子朝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這要另說。”

“原本,堂兄與墨家接近,墨家在高柳守衛北境。我是擔心墨家到時候會支持堂兄,畢竟他整天做一個嘴上說尚賢的人。而和我結交的,多是公族親貴,我不可能說尚賢之類的話。”

“本想著這一次讓闕與君與胡人接觸,許諾事物,厚賄首領,一旦中牟有變,讓林胡婁煩以攻高柳。”

趙侯嘆了口氣道:“這些年的戰報你不是沒有看過,墨家守城之術極高,那些部落如何能夠攻下高柳?”

公子朝道:“我從沒想過這些胡人能有能力攻下高柳。父親,我雖要參與叛亂,可我終究為了要做趙國之君。難道我會讓自己的國土被胡人侵占嗎?我只是想要利用胡人牽制墨家的精力,不使他們有精力幹涉趙國內政。”

聽到兒子這麽說,趙侯點點頭以示稱贊,說道:“你能夠知道輕重,暫時地利用胡人的力量,又知道你叛亂的目的是做趙國之君。”

“若是你不能夠想明白將來做了國君要做什麽,甚至不惜割讓土地與胡人外國,那我這個做父親的就要勸你還是不要叛亂了。眼界格局太小,就算叛亂也是身死族滅之禍。”

聽到父親這樣的有些奇怪的表揚,公子朝也露出了笑容,然後又搖搖頭道:“只是,現在胡人的力是不可以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