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物辯(第2/3頁)

說完之後,高個之人一臉得意之色地看著索盧參,他覺得索盧參已經無法反駁。

如果這個不能反駁,那麽墨家的一些政策,就是不符合“天志”的,至少是推論錯了天志。

由此,墨家的政策本身,就被墨家道義的“天志為規矩”所打敗,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圈。

似乎,唯一反駁的方式,就只能從“天志為規矩”是否一定合理上來解決了。

而且這個說法,此時聽起來的確是沒有辦法反駁的。

事實上,這種學派思潮,直到後世《國富論》和李嘉圖學派興起之後才逐漸被徹底棄用。這涉及到一些列的大部頭的、哲學和經濟學意義上的論戰。

然而索盧參卻淡淡一笑,說道:“你錯了。”

“最近一期的墨家的‘報’你看過嗎?適在泗上讓一個大布袋靠著熱氣載著人升到了空中,證明了氣是可以分出輕重的。他又做了一些‘實驗’,證明四周的氣,不是空的,而是有實體的,只是你我看不到而已。”

“而且之前也有一期,說了這麽一個實驗,證明作物生長需要氣中的濁氣。濁氣是陽氣與炭燃燒之後產生的,可以讓澄清的石灰水變渾濁。”

“你也追隨過巨子一些年,知道巨子當年就說過,看不到的東西未必不存在。比如他老人家對於聲音的研究,認為聲音存在,但是看不到,而且可以影響到水震動、並且以此做出了守城時候聽敵人挖掘城墻的‘聽音甕’。”

“我在極西之地,聽一名叫德謨克利特的人說起過,他認為天下萬物都是由原子組成,這一點與適這幾年所說的一些東西是相似相同的。”

“農耕需要水、需要肥、需要氣,並不需要土,這也是幾年前的稼穡‘實驗’所證明的。”

“所以,農耕本身也並沒有讓天下的‘物’增加,只是改變了物的形態和組合。消耗了水、肥、氣,變為了果實。”

“這就像你說的,如果你認為捏陶罐燒陶的人,並沒有增加天下的物,那麽你說的這個‘物’,不是陶罐、泥這樣的大物,而是極小的原子的物。”

“那麽,種植農耕,難道不是和捏陶燒陶一樣嗎?把那些原子的物,變了形態和組合,把氣、水、肥變為了糧食,和你說的捏陶有什麽區別嗎?”

“所以,你還是要多看看那些報啊,不要臆斷猜測,以為自己又知曉了天志!”

高個之人愣在那裏,他平時也會經常看看墨家的報,但是這一陣著實太忙,根本沒有時間去看。

他又知道索盧參這人,雖然狡猾,但是涉及到道義上的爭論時,並不說謊,不由無可奈何。

看著索盧參臉上露出一種仿佛嘲諷一樣、讓他去多讀書多學習的神情,臉上登時一紅,訥訥道:“這……這……”

索盧參笑道:“你呀,你要是想要從根源上反駁這些東西,需要證明一件事。不是靠辯術去辯論,而是你只要證明氣無重量、氣是虛空、作物生長不消耗水、肥即可。”

“然而,巨子當年也說過。同一件事,或是、或非,不能既是、又非,這是墨家最基本的說知之理,這個你不會不懂吧?”

“現在適已經論證了‘是’,那麽也就不可能同時是‘非’,所以你不可能從根源上反駁這些道理。”

“你以為那些延續了十多年的‘報’,僅僅是為了讓市井之人覺得神奇、像是戲法嗎?”

“也不枉你跟隨巨子求學多年,雖然二十年前叛墨而出,可是那些道理你不該忘記啊。陶罐是陶罐,陶泥是陶泥,你不能夠說陶泥就是陶罐。”

“如果你要是認為陶泥就是陶罐,那麽就可以認為,糧食就是水、肥、氣。”

“你連墨家辯術的基礎都忘了,也難怪你忘了巨子的義,而求個人的欲利。”

這一番話說完,對面兩人的臉色更紅,低頭不敢與索盧參對視。

索盧參嘆息一聲搖搖頭,說道:“如今墨家的學問,已經完善,你們用這些臆想的學問去攻訐,那不就像是當年巨子所言的用雞蛋去碰石頭嗎?”

“要麽,你們就不要說什麽利天下、天志規矩。你們這麽做,為了不過是個人的私欲,卻偏偏要扯什麽利萬民、天志規矩,難道不是自取其辱嗎?”

“你們呀,這是在戰場上逃走,卻不知道羞愧,反而非要說自己逃走是一種英勇,這才是可笑之處啊!”

幾句話懟的兩人不能反駁,無言訥訥。

墨子曾言,天下萬物的本質本源,都是相通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句話是沒有錯的,尤其是在這場索盧參與的這場爭論更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自然科學、哲學、經濟學,在某些層面上是相輔相成的。

正如當年重農學派的基礎就是認為農業是唯一可以增加世界的“物”的人類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