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一章 歲月無情天地煥(二)(第2/2頁)

墨子微笑,說道:“那就不說了,去吃飯吧,我饑困了。”

走進酒肆,店主早已預備好了一間上桌。店鋪是墨家的,店主是越地的,但不是墨者。

墨家出錢建造了這些店鋪,一則是為了墨家有個落腳點,二則是為了宣傳。店鋪的主人每年繳納一定的租金,廣陵位置極佳,因而每年也能賺取不少。

店鋪自然是有鐵鍋的,也有植物油,還有糖、辣椒之類的調味品。

但墨子坐了一會,忽然笑道:“就來一份豆漿、豆腐和麥餅吧。我記得,適,那是你剛入墨家的時候,讓我吃的第一頓飯,是吧?”

短短的一句話,轉圜了十余年的時光。

轉眼十幾年過去了,適也笑了起來,說道:“是啊,是的。當時還聽說,墨家自苦以極,我還想了個理由,讓您吃呢。”

墨子也大笑道:“只可惜我沒那麽迂腐。你那頓飯,做起來花了一個時辰,可想理由怕是花了一天啊。”

“那時候,我就想,將來大家一定會很喜歡你。說不準,以後你可以接任市賈豚的事。誰能想,一晃十余年,原來你不止會吃、也不止會讓咱們這些沒錢以至於不得不自苦以極的墨者吃的越來越好。”

一桌人都笑,店家急忙出去準備。

桌上的人,十余年前都在商丘吃過那頓豆漿和麥餅,回憶起那時候巨子雖老也依舊矍鑠,再看現在,笑過之後不免心傷。

十余年的時間,墨家變了很多,只是那份志為天下芬的執念一直沒變。圍坐的人,有不同的派別,可這派別之爭,仍舊只是“義”的理解不同,卻從不是不義。

……

墨家眾人在吃這一頓有些傷感的飯時,西北之地的秦國,一個嗜酒的遊俠兒滴酒未沾,跪坐於地,正在擦拭自己的劍。

幾年前潡水一戰,他前往沛縣助朋友之義,但那朋友在一戰打完之後,仍舊和他絮絮叨叨什麽“天下大義”、“勿為私人小義”、“愛人非為用人、那些人愛你不過是為了用你”之類的話。

可能有道理,但他不想聽。

於是在潡水一戰後,橫劍劃破了自己的臉頰,還了那個朋友當年收手之義,悄然離開。

他叫聶政,市井遊俠,劍術無對。

在潡水一戰前,有兩方人結交自己。

一個是秦公子連,另一個是韓國的嚴仲子。

嚴仲子請他刺殺俠累。只不過……聽了公造冶的那番話後,雖然和公造冶翻了臉,可那些話就像是野草的種子,在他的心裏紮了根。

嚴仲子只是想用他,什麽朋友之義,都不過是看重了他的劍術,和他的交流極少。

這些赤裸到利益的話,很符合墨家的判斷方式,聶政不想聽,卻忍不住會這麽想。

就像是一條蛆蟲,藏在心底,時不時爬出來。

秦公子連……看似不同。

因為叛墨勝綽,也算是他聶政的舊識,跟隨勝綽投靠公子連的一些墨者,也都和他有舊。

而且,勝綽的話,多少還有點大義的成分。

勝綽說,秦人蠻而少義,貴族人殉成風,公子連若為國君,當行變革,這是大義。

勝綽的義,和墨家的義已經不太一樣,但終究還有墨家道義的影子。

聶政也不願意聽大義之類的話,可內心依舊受到了影響,一些他自己都沒感覺到的影響。

他以身許友,卻不能許兩友,於是公子連拿出黃金,讓聶政退還給了嚴仲子,以絕情義。

現在,終於等到了這個時機。

於是他只身入秦,在陳倉找到了勝綽和公子連在這裏安插的人,暫時休息。

那人是公子連的死士,後日剛剛成年的秦公要在陳倉祭河伯,正是最佳的動手時機。

聶政的眼前無酒,只有幾張黍餅,一大塊肉。

案幾之旁,放著一個木匣,死士從裏面取出了兩枚鐵殼的火藥雷,遞過去道:“這是勝綽利用舊友得來。你參與過潡水助義,應知此物如何用。”

聶政點頭,檢查無誤後,又取來一個牛皮包裹,將其裝好。

那死士忽然跪拜於地道:“公之大義,無以為報。公子若復位,恐怕也不能公開您的壯舉……”

聶政大笑道:“我許身為友,豈在乎身後之名?慈母已沒,家中只有一姊,自有人照料,無人敢招惹。孑然一身,無所牽掛,朋友所托,自當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