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零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十一)(第2/3頁)

此時能做到秋毫無犯的軍隊,曠世罕有。

越王翳也想讓自己的軍隊做“君子”,然而軍隊需要吃飯,需要糧食,這“君子”做起來就有些難。

墨家義師在臨走之前,將府庫的糧食多數分發給了城內的民眾,剩余的多是一些祭祀的稅糧。

越王翳不想得罪貴族,因為這是越國維系霸權的根基,大軍所需要的糧食也就不能動用貴族的糧食和祭祀的稅糧。

無奈之下,只好征收民眾手中的糧食。

按照越國的習俗,在城門敲鼓,集中城內百姓,告訴他們必須在三日之內將“府庫”的糧食歸還。

這些糧食原本屬於府庫,被墨家分給了民眾,留給越王翳的就是個兩難的選擇。

要麽,做君子之軍、仁義之師,秋毫無犯……糧食從府庫跑到個人手中再收回去,同一批糧食,意義卻截然不同。

要麽,就做殘暴之師、虎狼之國。

其實還有第三條路,那就是打擊本地的貴族,逼著貴族交糧食,只可惜墨家連這一點都算到了:越王翳要是這麽做,那就可以稱之為同志了,他不敢這麽做,他的霸權和威信需要貴族的支持。

越王翳既下令,武城宰聞言去勸,但是越王翳以這是費君之命為要求,說是費國作為盟友理應提供一定的糧草。

武城宰勸阻不成,嘆息不已。

墨家義師是破城而入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確實守衛不住,他這個武城宰已經做到了極致。

之後,墨家義師又打開糧倉,說城內百姓多饑饉,這些府庫之糧是為了讓百姓在饑饉的時候得到救濟、為了在戰時的時候可以守衛。

現如今百姓已經饑饉,面有菜色,就該發放被百姓。至於守衛,墨家人也出面表示,武城無非防魯,若是魯國入侵,墨家自會阻止這種不義之戰,定會前來支援。

武城宰既是被迫,也是被墨家說服,發糧給百姓後,百姓歡呼,皆呼萬歲。

期間墨家義師秋毫無犯,正是儒學氛圍濃重的武城民眾眼中的“君子之師”,畢竟武城是曾參、曾點、澹台滅明的故鄉。

越王翳為了名聲,又以費君的名義讓武城宰下令完成征收的工作,武城宰見識到了民眾得到糧食時的喜悅,如今又要讓自己出面逼著民眾交還糧食,不由長嘆。

便想到《衛風、氓》中的一句話,曰: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他心想:士之二三,猶喪妃耦,而況一邑之宰?

前幾日自己出面,雖說有墨家義師武力的逼迫,但還是有道理的,再加上自己也已經認可了墨家的說辭。

現如今又要自己出面讓民眾將糧食返還,自己的話數日兩變,這如何能行?日後家族在武城如何立足?

那士人二三,妻子便會離開。

自己這一邑之宰若也二三其言,又怎麽能夠讓民眾信服家族?

又想:一月二變其言,不信;奪百姓之利而被怨,不義;棄君之命,不忠。有一於此,不如死也!

死志既生,又想到了義師主帥名適的宣揚的一些事。

這一次墨家義師的宣揚,是止戰非攻,是要驅逐殘暴之越,創立一個泗水八國的非攻同盟,期間各國非攻止戰,一致抵禦外部的反抗,並且墨家願意支持各城的變革……而且暫時沒提政治變革,只是提起了一些先進的農具和技術方面的。

義師秋毫無犯,軍容齊整,更為可怕的是其中不少泥腿子出身的賤民竟然都認字會一些九數,這讓沛邑宰不得不佩服。

他覺得義師能夠擊敗越國,因為他親眼見到了義師的軍容,也見識到了義師攻城手段的可怖,還有那些之前從未見過的可怕武器:義師主帥說這是天志之力,只怕所言不虛。

既是這樣,想來墨家在泗水必能獲勝,自己的家族想要繼續在這裏紮根維持,總不能成為那個“助紂為虐”之人,自己被越王翳逼著征收糧食,那豈不是會被墨家認為“助不義之戰”?

將來墨家若在泗水得勢,自己的家族名聲既毀,民眾怨恨,這如何能夠長久?

想到“義”,萌生了死志。

想到了現實和家族的未來,更讓他的死志堅決。

於是,武城宰在民眾面前說了一堆義士之言,橫劍自刎,民眾慟哭,心中更怨。

他既死,城中也無人願意站出來做這件事,越王翳只好強制執行,下令三日之內必須返還糧食,各家的數額都有定量。

因為墨家義師實在是太過“秋毫無犯”了,府庫整理的幹幹凈凈,賬目清清白白,每家分了多少糧食也都寫的清清楚楚。

大軍在城內,民眾敢怒而不敢言,只好乖乖地將剛剛分到手的、還沒有捂熱乎的糧食繳納上去。

還有不少家還有墨家的紙幣,有購買的,並無糧食,便想著把這些“錢”繳納上去,畢竟這些錢確實能夠買到東西。